30 年炼成歌词金句王,林夕在创作时有什么技巧?
发布时间:2021-08-23 发布人:中国原创歌词网基地
30 年炼成歌词金句王,林夕在创作时有什么技巧?
当时电视正播放日剧,女主角煮着红豆,因为心里想着要说分手,就把红豆煮糊了。那个女主角表情非常悲怆,哭着哭着我就跟着她哭,后来就有了这首《红豆》。
7月19日,香港填词人林夕在香港书展上分享了他填词三十年的创作经历。
这场名为“词海任我行”的讲座,恰好和林夕今年7月出版的散文集《任你行》形成对照。讲座中,林夕将他的填词生涯分为三个十年:初入行时学习写歌词的技巧,中段对“哲理歌”有所领悟,后期揭示生活的立体面。他披露了王菲的《红豆》等经典歌词的具体创作过程,分享了自己对于歌词意境和生死的感悟。
人称“夕爷”的林夕是香港乐坛作品最多的填词人之一,有许多脍炙人口的作品流传。作词之外,他也为多家报刊撰写专栏,有《我所爱的香港》、《原来你非不快乐》等散文随笔及故事集。
以下为林夕的粤语演讲实录。因篇幅原因,部分内容有删节:
歌词和现代诗是不同的
如果由我来挑选今天穿的衣服,我会选穿睡衣上台。穿一件睡衣那种舒适的状态,就好像一个创作者写他最喜欢写的歌词,在创作时达到最挥洒的状态——以一种最自然、最无拘无束、最不需要修饰的状态写东西,这东西才会有真正的生命力。
我觉得我自己是穿着一件“睡衣”进入这个词海的。我在大学读中文、英文和翻译,通常最理想的职业是中文、英文老师或翻译,但我有一个很大的志愿——成为一个填词人。这个愿望在中学时期已经有了。大学毕业之际,很多人都问我:“你毕业之后想做什么?”我说,我要做一个填词人。
我还没有说我入行时穿的那件“睡衣”是怎么回事——我刚入行时有很大的抱负,希望可以凭我的歌词,令歌词进入到文学的殿堂。当时我很喜欢现代诗,想着用很多新诗的手法替歌词添砖加瓦。今时今日回想起来,这个幼稚在于,文学的殿堂不是一个由某一批人去建起的神物。当年的我没必要执著地认为歌词不是文学,只要尽量努力在这块土壤上深耕细作,(就能)令它能够进入文学的殿堂。
怀着一颗特别功利的心去做一些东西,结果会失去生命力。凡是我很想写得变成文学类的(歌词),通常出来后就只能得到一般纯文学的命运。初初尝试在词海里胡乱游泳,第一首可以令我有机会的歌叫《吸烟的女人》。它是我自己第一首能上榜的歌,试了那些所谓的现代诗风格。今天再看这一类作品,会觉得出发点是好的,但水平却偏低,还有大量可优化空间。它当时招来很多算是激烈的争议,负评比正评多了挺多。
我是一个很容易不甘心的人,“不甘心”这样的性格也有一个优点:只有不甘心才可以不断成长。当时我不甘心,但这是我成长的一步。我终于明白,歌词和现代诗原来是不同的,歌词是用来听的,而不只是用来看的。我开始知道,歌词是文字和音乐的一场完美结合,一场如鱼得水的婚姻关系;歌词要适合旋律,符合“音”。粤语歌的框架真的很紧,在符不符合“音”之间,不存在一个“都还马马虎虎符合”的空间。
接下来,对我在这个“海”里的“仕途”很有帮助的歌是《别人的歌》和《传说》。这两首歌是我非常少数的有动机、有计算地策划出来的一场“阳谋”。《别人的歌》讲夜店歌手题材,写这个题材是希望可以引起整个唱片业人士的关注。《传说》用了很多文言文,混搭一听就知道我在讲什么的白话文。
当时那么精心以及幼稚的我写了这两首歌词后,在一张纸写上了四个大字,用来警醒自己。那四个大字可厉害了,说出来又不好意思——“身价之作”。显示出“我很值钱”。值钱在哪里?如果你批评我用的那些现代诗是朦胧诗的话,我证明我会写你能听懂的东西,而且我还会文言文加白话文哦,这两样东西很难,都会的人比较少。如果你说面对市场要做一些上口入心的歌,《别人的歌》就是样板。做了这两首歌之后,1985年,我有了第一首发表在唱片里的歌,到现在(差不多有30年)。
第一个十年对于我来说,主要是知道了想增加歌词传唱度,增加在这个市场的生存能力,必然要学会一些与它和谐共融的本事。譬如要会写一样在歌词界很重要的东西——Hook line(注:令人着迷的句子)。在这个阶段有个特殊现象:Hook line是所有副歌的第一句。另一个特殊现象是,所有歌到了副歌那里都会莫名其妙地情绪很激动。大家看一下歌手唱歌时青筋都显现出来的那一句,大概可以感受到。所以在第一个十年,我在学习如何可以在一首歌需要“现青筋”的时候,可以给到(歌手)一根“筋”。
这其实是一种语文训练:造句要容易记,比如押韵,这就是一个金句。到今时今日,有人说我是一个金句王,谦虚的时候我推让下,比较诚实地面对自己时我绝对接受。金句分几种级别,第一种就是听上去易记的,比如要押韵,不要有多余的字,没道理的东西押到点韵别人也会觉得“哟,有点道理啊”。
但《一代宗师》里也说了,除了面子,还有里子。面子一般都是歌词的Hook line。我写过很多Hook line。我收到一首歌,就能知道它大概的功能是什么。有很多歌一听就是用来Hit的,那么最容易想的东西是什么呢?这个世界上,最容易上口的一样东西就一个字而已——“爱”。所以这个歌的Hook line从技巧上很容易记,就是“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然后中间是残酷的爱。这就是初步构成的一个金句,也是我从这个行业学习到的一点:写一些简单、易消化的歌词,但它又可以帮这首歌拿到一些面子。
至于“里子”是什么?金句的里子当然就是里面的内涵。最金的金句就是你写了一句话,可以让一个本来打算自杀的人听完之后,即刻申请去做社工。这很难。在头十年内,我很努力地在学习技术性的问题。
填词是戴着镣铐跳舞
第二个十年,我想用写给陈奕迅的一句歌词形容,就是“找到了一个天堂就少一个方向”——在市场和我自己的满足感上都得到成功的时候,就好像在一个天堂里。但我经常强调“不甘心”这三个字,即使是上了天堂,你仍然要找第二个天堂。
转变其实是很自然的。随着一个负责任的创作人的成长,对于这个世界的看法有所不同、关注的题目更加广阔时,只需要听从内心的呼唤,就会产生一些东西。
感情的现象不外乎明或暗恋、表白等等,然后又日久生厌,最后就分手啰。但只写到这个现象,会让我觉得可惜了点。我希望在任何爱情或生活的现象里,都可以看到我们说的“生存”,然后是“生活”,再高一级就是“生命”。我希望可以从一首情歌的现象里观照到生命是怎么一回事,把任何题材都写出一种哲理。在我的第二个十年,我希望把很多我自己从真实的人生和书本中看来的东西写进歌词。我希望可以把我接下来的作品都归为“哲理歌”。
在这期间出来的作品就好像止痛药一样,比如刘德华的《常言道》。《常言道》里每一个La La声都是金句,成排止痛药就摆在你面前。但在这个世界上,变成一个煲药党就会让人感到害怕了。你直接在那里讲道理,通常就会很赶客。
所以你会了解到,单提供止痛药没什么作用,其实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止痛药的配方,且知道痛是如何解决的。举个例子,每个人都知道止痛之道就是“面对”、“接受”、“放下”、“自在”。但如果现在在座某一位人士非常痛苦地跟你说:“不如你放下吧。”我的本能反应就一定是:“切,我都知道,还需要你说吗?”如果我不能掌握一个比较聪明的办法来说“阿妈是女人”(这件事)的话,我就觉得还没有做到自己认为最理想的东西。
到了这里就进入第三个十年了。我发现我需要掌握、学习很多真能感动别人的方法来说这五个字:“阿妈是女人。”这是非常不简单的。“阿妈是女人”还有什么其他说法呢?“放下”“自在”还有什么其他说法?这件事其实也跟词海里的生存能力有关系。
第三个十年的末期,我发现,要说“阿妈是女人”,首先你要认识这个世界比较立体的面目。任何题材,扁平的写法就是告诉你:“我们做人要做自己,不要跟大队,不要成为羊群中的一只羊,这样做是没有性格的。”但人生哪会这么简单呢?游过人生大海之后,你会发觉,就算(世界)任你走,没有一条界线在那里,你自然也会因循一点东西。在写歌词这方面,到了今时今日,少押一点韵我都不敢。其实没人说过歌词为何要押韵,但是在这个世界上,识货的人并不是那么多,很多时候他们的标准就是:“押不押韵啊?这都不押韵吧?证明一代不如一代了。”我为了我自己这个年代而争光,所以我一定要坚持押韵。
写《任我行》的时候,写“任何一个人,千万不要跟大队走,别人做了的你不需要再做了”,这就是扁平啰。这个世界哪里有这么简单呢?我不希望有另一种极端的扁平,就是每个人一定要与众不同。当你刻意去与众不同的时候,也是从另一个途径去依从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因为你经过计算,知道与众不同可以让我在这个世界生存下来。所以在写《任我行》时,我希望可以让人感受到,在“任你行”和“绝对和这个世界相反的路径”之间,其实是没有一条绝对对或错的路,走每一条路都有不一样的收获和代价。
走啊走,现在我第三个十年的人生也已经过去了。这三十年,作为一个填词人,玩着这个游戏,游着这个大海,我想说一些我得到的收获。
比如歌词必须为旋律服务。旋律的长短、情绪,其实已经给了我一个框架。一首很轻快的歌,很难写一个很伤感的题材,不然唱出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广东歌99.9999%都是先有旋律,后有歌词。如果这个框架是浑然天成的,我们需要浑然天成地配合它。这个游戏训练了我思考、联想的能力,练足三十年,非常好。(填)歌词好像是一只脚被人上了一条镣铐,(怎样)戴着镣铐跳一场很漂亮的舞?长期的训练后,我想写自己想写的东西时,希望可以找到一千种、一万种方法来表达我最想表达的核心精神。如果天上掉下一条锁链,我可以反过来学会拿起这条锁链,把这个框架变成我心目中最理想的一副蓝图。
第二,我觉得自己应该是一个非常懂得品尝孤独的人。写歌词是不可能找人帮忙的。在自己三十年里不断写、发掘问题、找寻答案的过程中,我会知道怎样做自己。我从事这个孤独的行业三十年了,我认为自己可以比较享受一个人的真正好处——不是真正一个人的时候,你不会真正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什么。
提问环节
观众:怎样才能写出一首有意境的歌曲?
林夕:意境如何构造?它是一种非常抽象的东西。我认为意境分为三种境界:一、山寨版的。以创作来讲,用一些约定俗成、根深蒂固、非常传统又可能虚有其表、内里毫无生命力的所谓“美丽的文字”堆砌的,是第一种意境。所谓“美丽的文字”,大概有“星星”“月亮”“太阳”“浪”“风”“树”“花”“土壤”等关于大自然的东西。如果突然出现“手机”“应用程序”这些字眼,文章就没有意境了。二、自己创造了一种意境,所用的材料或道具可以包括水龙头——我之前有写过一首歌,是描述寂寞的心态,听得到水龙头滴水的声音。三、我认为真正的意境是要有生命、有感情的。我引用自己一句可以进入这个意境的歌词:“满街脚步突然静了,满天柏树突然没有动摇。”用“满天”而不是“满街”柏树,这就是用词咯。满天的柏树就能表达出这树有多高,对比起来,一个人在街上是多么渺小。除了描写出这个外景,还能充分反映出只有一个失魂落魄的人的心境才能投射出来的景象。这就是一个比较成熟、有生命的意境。
怎么写出这些呢?你这个人得有一份敏感。做一个敏感的人,必杀技就是善于在自己过去的伤疤上撒一把盐。因为你已经了解到放多少盐、放在哪里、这个疤结了多久你又揭开的那种痛苦。什么叫痛得入心,什么叫痛得入骨,入心和入骨又有什么样的区别……这样就可以成为一个敏感的人了。(掌声)
观众:刚刚你说到《吸烟的女人》之后创作的歌词。你是如何训练这种意境的组句,从而给到歌手“一条青筋”的?
林夕:不是一朝一夕的。我先说说自己所做过的事情,就是看大量不同的书。看书不能“挑食”,你以为写情歌就只看爱情小说?那是不够的。因为爱情小说专写爱情,就找不到社会学的手法对比爱情出来。你要在“非常有自己的特色”和“普罗大众都有共识”之间找到一个点,就要在阅读方面不能够偏食。看书方面我是非常“杂食”的:小说、散文、戏曲……题材包括宗教、哲学、社会、政治、时事。
如何做到让那条青筋出来呢?我的一些经历对此有很多帮助。我在商业电台工作的那十几年,平均每周都要想出一两句口号,这种训练很宝贵,相当于一个广告、市场策划的训练。市场策划这么机械化,相对文学这种很浪漫的东西来说好像很矛盾,但是并没有。一样东西中矛盾的结合,才能真正让你的文字用得很精准,在大众的理解力和自己的个性、特性之间找到最黄金的平衡点。
另一个很重要的经验:这个世界上什么口号最具有洗脑的功能,即最能显出一根“青筋”来?就是选举时的口号了。所以我会时不时看下政治人物重要的演讲,包括奥巴马选举时所有的宣传、演讲内容。在那里能学习到最精炼、最有说服力、最感染人的(文字)。
记者:你对人慢慢变老和随时都可能会死的态度,有什么想法?我很喜欢你的一首词:“无常才是真灿烂,动人在变幻。”
林夕:这个就回应到杨千嬅那首《镜花水月》。老实说,为了面子问题,我肯定不好意思回答你,我都很怕死的。(笑声)但是我也会说,对于人随时会死,我自己现在是接受的。只不过接受的表情是怎样?从弘一法师李叔同的所作所为,看得出他真的是笑着接受的——他留下了四个字:“悲欣交集”。能做到这样很难。但你如果问我这一刻,我就只要“欣”,因为生命中有很多事情值得做。当然,李叔同所说的“欣”字有其它解法,大家如果想进一步了解,可以买我的书看。(笑声)因为我大量的散文是真的涉及这个题材。
观众:你签约年代很高产,每年差不多写200首歌,平均2-3天就要完成一首歌词。你是怎样做到的?
林夕:只要你全神贯注、非常投入、非常热爱一件事情。就好像妈妈救儿子一样,那时她可以力大无穷地抬起一辆汽车。现在回想起一年几乎写200首歌词,我自己都觉得很难解释。那段日子可以说是一种非人的生活,就好像一世做了人家三辈子要做的事。但因为我本身是太爱做这个事情了,所以沉醉在里面的时候,我是不会记得日子是怎样过的。
当然,那时候也训练出我的一种本能,就是三头六臂,最高峰的时候可以一边听Demo写歌,一边看电影,或一边追日剧。我可以一边追着字幕跟着剧情,一边写歌词,还能在追着剧情的同时跟着剧情一起哭,但哭的同时还继续写歌词。
王菲有一首歌叫《红豆》。当时电视正播放日剧,女主角煮着红豆,因为心里想着要说分手,就把红豆煮糊了。我一路想着旋律一路想歌词,一边跟着剧情。那个女主角表情非常悲怆,哭着哭着我就跟着她哭,后来就有了这首《红豆》。那段高产的日子就是这样过的。
现在年纪大了不行了,写到今天,真的是越来越慢了。为什么还要写呢?我时常提醒自己勿忘初衷,要做有意义的事情;如果我继续写过往已经写过的东西,或者站在同一个角度、同一个层次,用同一种手法,何必要写下去呢?所以我继续写的话,应该是非常谨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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