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词创作林夕的哲学：先无恙，才有为

如果写词的林夕是神，那么写诗写专栏的林夕更带魔性。来临新加坡书展，林夕将分享新书《拼命无恙》的创作点滴。曾把写词摆在人生第一位的他，如今生活哲学有了调整。

我好奇地问他：“就连您也会感觉到自我审查的压力吗？”

对于这首歌，坊间有很多诠释和猜测，甚至对号入座，对此林夕表示“一点关联也没有”。

回到“拼命无恙”四字，曾把写词摆在人生第一位的林夕，如今也有了调整。

新书封面题字与书签上的书法都出自林夕手笔。

纵横流行乐坛多年，林夕认为，流行文化要的是playful（好玩、活泼、有趣），“这不限于内容，而是表达的方式，要有趣，要充满澎湃的想象力。可是当整个社会气氛比较肃穆的时候，用玩玩的字眼好像也不好意思……”

6月8日（星期三）晚上7时至8时30分

把歌词化为书法

Zoom会议镜头里的林夕，边回答问题边拨弄头发，台北的日光透过身后的百叶帘，在镜头自动调节机制下，戴着圆框眼镜的林夕脸上突然一阵黯影。

如果写词的林夕是神，那么写诗写专栏的林夕就更带点魔性了，借诗以抒怀，用随笔以针砭时弊。

诠释自由对应的则是创作的自由。

这种过瘾就像是写词人回到了C位一样。对林夕而言，书法的实践，每一笔一画，都可以让他发掘和发挥种种美学想法。他认为书法就像建筑，有结构、比例、各种美学原则。这次写“拼命无恙”四字，他采用强烈的笔画对比，借极粗与极细的张力、浮夸来消解字词本身带有的强烈拼搏、斗争意味。“这两年拼得很累了，我想呈现活泼感。所以‘命’字也拉得很长。毕竟如果你不是有事情，你不会说‘无恙’。我写‘无’，就像一堆含苞待放的花。”

关于词人的地位，近年流行乐坛的发展趋势是：能自己写词作曲的创作型歌手已成主流。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如果没有自由就没有文化的土壤。”

这些反思与抒怀（也包括讽刺）都写在新书《拼命无恙》（亮光文化）的诗文之中。

过去三四年，林夕潜心书墨，将自己的歌词作品化为一幅幅构图新奇风格强烈的书法作品。

或许未来的香港流行乐，一如林夕指出的，要更技巧，更多小聪明，也就是更加隐晦，届时也就需要更多的解码工作。

林夕自2015年就在香港和台湾两地生活，过去两年因为疫情，多数时间都在台湾，仅去年回过香港一次。

不过林夕认为粤语歌的歌词比较特殊，暂时还不是很多歌手可以兼顾歌词创作。

谈起书法，林夕显得更开朗了。他说，如今想“认真去玩书法的游戏”，把歌词化为书法的过程“很过瘾”。

1980、90年代，香港流行文化是华文世界的主流，创作者笑傲实验各种创意，游戏人间，潇洒自在。不过今时今日的香港流行文化，流露的是较为严肃的氛围。声望如日中天的姜涛已是现象级偶像，他的新歌《作品的说话》（小克作词）受到极高评价，香港作家董启章认为当代香港流行乐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

尽管林夕如今的歌词创作量减少了，且集中在粤语歌词，但就像新歌《某个老朋友》，“夕爷”一出手，总能把听众带到高妙境界，引起讨论和仰慕的眼光。

经历香港社会近年的纷纷扰扰，加上过去两年的冠病疫情，香港“词神”林夕提出“拼命无恙”这矛盾修辞，从母亲一代人对子女卑微的关怀，感悟到“保持无恙，才能照顾别人”的道理。

林夕谈到这首歌与新书的关系时如此解释：有些不愉快的、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尽管沉淀多年，但实际上与人处在共存的状态，越是压抑自己越容易记忆缱绻。对此，他的处事方式是“一旦回忆出现，你就跟他握手聊聊天……”一如歌词写的：“若回忆偶尔活现就前来挑逗∕在复原后走得很远为何要回头忍受∕但可否当做剩余无害有情的诅咒∕没有影响此际笑一笑天凉就过秋”。

他感慨：“这是人最可怕、最无力、最无奈的地方——自我审查。我当然不愿意说我们心里有审查的机制。但我常说，创作人是最自由的，可是也是最不自由的。因为太自由了，写什么都可以，比方说我写一个题材，写反战的题材好了，应该没问题，谈和平，还不好吗？如果我用一个字，用这个比喻也行，用那个也可以，但在我下笔的一瞬间，会想到某个颜色、某个比喻、某个载体曾经成为禁语，是忌讳的，那我要不要写呢？（审查）就在这个moment（瞬间）发生。”

林夕坦然：“会，我相信每一个人，在香港的每个人都会。或像我在台湾写给香港的，多多少少会有的。”

主讲：林夕

相较于林夕歌词里情海中的迷乱与放低，谈境界，谈超脱，林夕的诗更锐利，像是“头盔眼罩雨伞牙签钥匙∕直到一瓶生理盐水∕非法自保也是非法”（《人间凶器》）或“所有传记都是变形纪……没那么多人在意你的本来面目”（《变形纪》）都更明确回应社会现实。

林夕估计这种现象可能是短暂的。纵观香港的社会氛围与政治氛围发展，未来流行歌在内容方面，多少会受到影响。他说：“下笔的时候会担心这个、那个，层层关卡，未来内容可能会比较需要技巧、小聪明。表达的方式和风格也应该会用到更多元的手法。”

《拼命无恙》分享会

他听说许多同行都面对类似的问题，有时候甚至会为一些中性的词提心吊胆，比如“时代”二字，若要在一首关于普通人日常生活的歌里，就会被改成“年代”或其他词汇。

对此林夕说：“我常想，如果歌手本身有想法，表达能力也充分，自己写（歌词）也对自己口味，也应该是歌手最诚实唱出自己心声，唱得最好的时候……华语的市场，在这个年代，你要吸引人家，要有个性。要有个性，就要我手写我心，我口说我话。看到乐坛的发展，我都是乐观其成。”

此前林夕也给香港歌手林家谦写了同名歌曲《拼命无恙》，作为三部曲的第二部。第一部曲是2019年推出的《下一位前度》，第三部曲则是今年初发布的《某种老朋友》。

来临新加坡书展邀请林夕参与，他将通过大屏幕，连线分享新书《拼命无恙》的创作点滴。

创作人最自由也最不自由

《某种老朋友》写：“能暂时怀念某种老朋友∕不过未能共享一叶舟∕彼此都处身洪流∕如何挣扎沉浮”，是情歌，也让人联想起大时代中人际关系变迁，原来的好友走上了不同道路之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