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债”壁

祖母离开我已整整四十三年了，我对祖母的怀念从没减断。每当长孙女嘉怡向我要钱买吃货、购学习用品时，我突然有一种“负债”感犹然而生。哎，时间如白驹过隙，我也超过花甲之岁。祖母离开这数十年来，我不论给两个儿子给钱，还是给两个孙女花钱，不由我想起祖母给的钱，我亲手记满她房间那堵墙壁的“债”务。 　　大爱无疆，亲人情深。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上小学、初中时，恰逢三年自然灾害和十年文革，父老乡亲缺吃少穿，且为大小队集体生产体制，劳动日价值仅四五角钱。农村有一句比喻形象的民谣：“养鸡为买盐、养猪为赚钱、开挖十边地，充饥吃不饱”。我的祖母，在那个年代，已高龄七八十岁，她不但每天帮着劳动归来的母亲、叔母烧锅做饭、拧麻绳，还养了两只“来杭”大母鸡，靠鸡蛋应付十多个孙辈向她要钱。我和姐弟们每每放学，都要跑到祖母的房间“充电”。即要听她老人家讲述过去艰难岁月和没有听过的陈年故事，还要向她要钱买学习用品。当我们这些小屁孩不听话、胡捣蛋时，听到祖母最多的一句充满爱意的话语：“再不听话，我把你那贼眼睛抠了呢！”我们姐弟们听惯了祖母这句话，也就习以为常。每当我向祖母要钱时，她总是幽默的说：“你给我记下噢，啥时还呀。”我随口说：“婆，你别怕不还，我给你都记在墙上，长大一定还你。”言毕，随手拿一支别人废弃的电池芯棒，在墙上5分、1角、2角、5角、1元……往上面划，十多年过去了，整整写划了满满一墙壁。每当看到墙壁上我欠祖母“债”务，一股勤奋的内生动力就成了我看书学习的自觉行动。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之人的。1974年9月我顺利的考取了百里之外，地处陇县的宝鸡市农业学校。远离祖母和父母，是我平生第一次。在学习闲暇，我就想起祖母常给我讲的“头悬梁”“针刺股”“映雪读书”“凿壁借光读书”“三娘教子”“岳母刺字”的故事，不由我倍加勤学。学校放寒假时，我把校方发的17.5元生活费，省吃俭用节余6元，给祖母买了2斤点心、十块当地特产“马蹄酥”带回家。祖母看到我给她买的东西，满脸微笑地抱怨我说：“傻娃呢，你上学又不挣钱，买那么多吃货干啥？”我笑着说：“婆，您给我付出了那么多，我还欠着您满墙壁的‘债’，孝敬您这么一点是应该的呀！”我说着，把一块点心送到了祖母的手里，祖母高兴地吃了一口说：“那债不要了，我孙娃只要争气就行。我孙娃给的啥，婆吃的都香甜。”然后，祖母把我给她买的吃货都分给了家人和邻里。 　　情深意切，人生无常。寒假就要结束了，祖母又帮母亲给我温炒油面，我看到时已86岁高龄的祖母，那雪一样的白发，瘦骨伶仃的双手，饱受风霜的面容，善良温柔、慈祥可亲的双目，还不辞劳苦为我打理生活，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涌上心头，鼻子一酸，热泪盈眶而出。到校后，学校安排我们农机专业学员到宝鸡市卧龙寺汽车修配厂实习。到该厂刚实习一周，忽然接到叔父发来的电报。电报上仅有“祖母病危速回”六个字。我简直不相信我的眼睛。心想，我返校时，祖母精精神神，啥病没有，怎么会病危······？我急急忙忙向带队老师请了假，乘火车到达绛帐车站，已经是晚上8点多钟，当时交通不便，我步行四十余里赶回家中已夜里11点钟了。刚跨进家门，我就听到祖母房间传来的嚎啕哭声，我扑到祖母床前大哭起来。母亲、叔母劝慰我说：“我娃不哭了，你婆岁数大了，仅病了两天，医生说她是脑梗，无法救了，她老人家最后也没有受啥罪，只说了一声很想你，就走了。”安葬了祖母，我一直沉浸在思念祖母的痛苦之中，我不相信像祖母这样为人忠厚、品德高尚、慈悲为怀、乐善好施的人就这么快走了。 　　祖母永别我们已经四十多年，我常在梦中梦见她，都一晃而过，总是对我不说话。梦醒后，我想，祖母是怕打扰了我们孙辈的生活，但我每每梦见她，总有一种说不清的内疚感、负债感。两年前，父亲也离我们而去，我和姐妹们只能把对祖母、对父亲那种深深的情、浓浓的爱倾注在孝顺年已九旬的老母亲身上，用我们的孝心和行动让她老人家安度晚年，长寿百岁。每逢年关、清明等节点，我购买了多于他人成倍的献果、香表、冥币在祖母、父亲坟上奉献、焚烧，以表怀念深情，且能稍微解脱我内心深处的负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