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恩虎：宋江的奥妙

摘 要

 

宋江后来还是遭批判了，如象五十年代的“漏网右派”一样，被点为“投降派”。但用历史唯物主义来看，宋江和梁山泊不接受“招安”又能怎样呢?路子只有两条：要么成功，推翻大宋，推翻后也便是建立新王朝，宋江便会成为刘邦赵匡胤朱元璋之类。

 

“戏上的就是世上的”,这是句至理名言。因此，要读懂书里的，首先要想清楚“眼里的”，用三国时大名士孔融的话即“以今推古”。街面上那些“耍把戏”卖艺的总有句开场白：“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这话同样适用于读书人，“读无字书，作有心人”。就拿那古而典之的名著《水浒》来说吧，描写快意江湖的打打杀杀固然让人痛快，但那只能算是“热闹”，而这“热闹”后面的“门道”却是有几多晦涩几多辛酸的!就说宋江吧，他是梁山泊“第二代领导”的核心，是一百单八将的头领、“坐第一把交椅”，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一把手”“继往开来的领路人”。这个作者刻意塑造的关键人物，“面黑身矮”，俚称“黑三郎”。论长相气派，无法同“豹子头”林冲“大刀”关胜等英雄相比;论身世地位，仅是“小地主”出身的刀笔吏，无法同“小梁王”柴进“河北首富”玉麒麟卢俊义等相列；论性情气度，更不能望诸前者之项背；论武功才学，在梁山泊充其量也就是个“居中偏下”，但也就是这样的人物，稳当当地领导着才能不凡经历各异“匪”“寇”俱在文武同列的百多条汉子，而且牢牢地掌握着他们的命运控制着梁山泊的局面，这里面必然大有学问和奥妙!

 

作为文学形象，宋江是中国古典小说中刻画颇为成功的具有艺术魅力的一个人物。复杂的性格非常规可以分析：似乎真心待人，本质虚伪卖弄；表面上仁义，内心城府极深；看上去宽厚，却行事凶残。骨子里处心积虑谋反，却真心真意想“招安”。宋江在《水浒》中唯一可称道的便是他的“德行”。这“德行”盛大到只要在江湖上一提宋公明的大名，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敬!(这当然是小说艺术的夸张，因为宋江出名时才“年及三旬”，当时又没有报刊电视之类传媒鼓吹，断不可能短时间产生如此“轰动效应”)宋江为人表面上确实有善良忠厚豪爽富有同情心的表现，但事实上，他的这“德行”是大有“折扣”的：就拿宋江历史上最可称道的报信救晁盖们来说吧，其实，“义”是次要的表面的，功用才是主要的，试想作为“小地主”出身的县衙门“小秘书”，要想混个前程，必然上面巴结“县领导”下面讨好“乡镇干部”，而作为“乡镇干部”中杰出人物豪强晁盖当然就是宋江要争取的首要对象。“泄密报信”，这招虽险，但很力度，如果成功，那宋江立即就有了“根据地”。时下不正有许多政府官员还在演习宋江的这招数吗!给黑社会“老大”或制假贩假及走私头子通风报信，使执法人员每每扑空。事实也差不多，如果不是那偶然的“杀惜”事发，宋江就逞了。其实，宋江“德行”包装下的尽是“小农的权力意识”：一当头领，马上想到接自己家人来“享清福”而考虑不到其它人也有父母儿女，这点连对他愚忠的李逵也看不惯;一当领导，就搞“小团体”，重用亲信，让自己的亲弟弟管财政，自己则控制人事大权，心腹王英管内保。自作主张将梁山泊唯一“才貌双全”的女将扈三娘嫁给貌丑好色的“矮脚虎”王英，与其说是应他诺言倒不如说是帮派思想，王矮虎是他嫡系，而林冲则不是，虽然林冲与扈三娘到实在相配!一到东京，进了繁华地就经不起诱惑，险惹大祸。说穿了，“德行”只是外观，里面却有着非同一般的筹谋和心计。

 

宋江当寨主后的主要行动都是在两张“牌”下进行的，一张牌是“晁盖遗志”，另一张则是“替兄弟谋个前程”的口白。晁盖临前遗嘱“若那个捉得射死我的(史文恭)，便叫他做梁山泊主”，这显然是不信任宋江并将宋江排除在外。当时梁山泊可捉史文恭者只有林冲，而当时在宋江视野中能压住林冲的便是卢俊义。这便是宋江不惜代价掠卢上山的真正目的。试想，能打下大名府，难道就打不下曾头市?这舍近求远，舍小攻大的用意便昭然苦揭!“请卢镇林”，平衡构成威胁的力量。“替兄弟谋前程”便寻思“招安”。“招安”确实对宋江有好处，他和贪官们没有个人私仇，而其它人多少有。贪官们有个关系网，试想，只要高俅们在，林冲们“招安”能有活路吗?

 

 

宋江在江州服刑时在浔阳楼上醉题《西江月》词：“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这是他狂大本质的自我流露。后涂掉改为四句诗，后两句：“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文字虽俗，但气势磅礴!黄巢的《不第后赋菊》：“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到黄金甲”。宋江欲与黄巢一比高低，可见其心中抱负。但宋江是十分富有心计的，行事处处掩饰。他处世和统治原则是：识时谨行，中允自守。宋江有自知之明，做头领不标新立异突现自我，而是一切都在晁盖的名义下活动，自己以晁天王忠实继承人面孔出现，别人反对不得。其实，从刚入伙开始，他就用心同晁盖抗衡意欲取而代之!被晁盖他们从江州大牢救出，明知敌强我弱，执意反攻江州，晁盖反对失败!明说他是要杀仇人黄文远，其实是给晁盖一个“见面礼”!上山后，就遇到石秀杨雄时迁他们冒梁山泊之名在祝家庄纵酒放火闹事，晁盖命令惩治3人。宋江马上来另一套，卖弄私人恩惠，笼络三人，主张自己带人攻打祝家庄。这是一箭三雕：一示恩与他人；二拥兵自重;三建功自倨。晁盖心计玩不过宋江，只好应允!晁盖死后，宋江是打着晁盖旗帜做自己的事，甚至是完全同晁天王意志背道而驰的事!将晁盖的“替天行道”局限地解释为“只反贪官不反朝廷”，将梁山的“聚义厅”改为“忠义堂”，扫清自己走向“招安”的舆论阻碍(晁盖是绝不会接受“招安”的)。其次，寻找代言人军师吴用，宋江知道吴用和他是一类人，而他的才能无论如何是在“民办教师”出身的吴用之上的，这一点使宋江可以牢牢掌握吴用为已所用，自己的许多难以启齿的想法让吴用讲出来并安排执行，并借用吴用周旋应酬来显示自己大度重义，以吴用的拥戴来制造“神坛”，让别人敬畏。这和现在许多“一把手”寻找“忠实可用”的“副手”作助手，自已在幕后指挥一样。如果万一遇到什么“反腐”，可以舍车保帅，将“副手”推出去，让“反腐”变成“反副”。比如，实现当初“捉史文恭替晁盖报仇便作头领”的诺言，如果不是吴用活动，怕位子要让给卢俊义了。再次，“以礼济才”，宋江自知水平不行，吸取了王伦的教训，有比他水平高的入伙，宋江便虚情让位，这“让位”其实是尽早消灭别人“夺位”的思想，因为那帮愚忠者一吆喝，既显得宋江深得人心有威信，同时也告诉对方：让你坐你都坐不了，还敢想夺吗!就象刘备“白帝托孤”让诸葛亮代刘禅，本意是尽早消灭诸葛的二心。再次宋江组织强化“领导班子”，让自己的思想以组织名义颁布，更具有威摄力，梁山泊后期领导班子基本上是宋江卢俊义吴用三人组成的“常委会”把持，卢俊义孤家寡人没影响力，吴用只知迎合宋江，整个班子是宋江说了算。比如将“聚义厅”改“忠义堂”，还有接受“招安”，武松鲁智深李逵等就曾反对，但这反对对上层决策者没产生任何影响。还有，宋江也很会搞“个人崇拜”，自称自己遇九天玄女受三卷天书，搞得神兮兮，让人不敢有异言。正如阳光必然同阴暗并存一样，我觉得读《水浒》既要感受豪情“热闹”的一面。(金圣叹赞其为“才子书”)也要看透豪情后面那无字的“阴谋”。其实民间早就有“沽名钓誉及时雨，假仁假义黑三郎”的俗语!

 

当然，宋江后来还是遭批判了，如象五十年代的“漏网右派”一样，被点为“投降派”。但用历史唯物主义来看，宋江和梁山泊不接受“招安”又能怎样呢?路子只有两条：要么成功，推翻大宋，推翻后也便是建立新王朝，宋江便会成为刘邦赵匡胤朱元璋之类。如果这样，宋江会更令人可恶，是窃国大盗!最终也是对兄弟下手。不成功抵抗到底失败，成为象张角黄巢那样的起义者，虽多了点悲壮却少了几许苍凉。我们应该客观看待历史的运转，《水浒》只所以广为流传，也许与这苍凉有着联系。毛泽东评《水浒》：好就好在投释，作反而教材。宋江的“招安”其实也是一种无奈的必然，如果指望几条好汉几根棍棒就可以规导历史，那人类早就不成社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