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星 by 风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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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原创歌词网】 隆冬腊月数九寒天的凌晨,如果有两只冷冷的手伸进被窝里抓住你热乎乎的手臂,把你刚刚睡暖的身体猛地扯进冰凉的空气里,随便谁应该都会生气吧? 所以苏煌非常非常的生气,气得眼睛还没睁开就骂道:是哪个讨厌的家伙 可惜没能骂完,一个爆栗已经狠狠敲在了头
隆冬腊月数九寒天的凌晨,如果有两只冷冷的手伸进被窝里抓住你热乎乎的手臂,把你刚刚睡暖的身体猛地扯进冰凉的空气里,随便谁应该都会生气吧?
所以苏煌非常非常的生气,气得眼睛还没睁开就骂道:“是哪个讨厌的家伙……”
可惜没能骂完,一个爆栗已经狠狠敲在了头上,伴随而来的还有洪钟一样的声音:“臭小子,快给老子爬起来!”
虽然苏煌在家里的地位只是一个吃闲饭的纨绔子弟,但好歹也是苏家的五少爷,在这个府里敢对他自称老子的人当然也只有他的老子了。
“爹……”苏煌先挤出一个迷迷糊糊的笑容,再揉揉眼睛朝窗户一看,立时抱怨起来,“爹!天还没亮呢!”
脑门上又被狠敲了一下,“什么没亮?现在都五更了,快起来!”
苏煌哆哆嗦嗦套上外衣,心中暗叹自己命苦,四更才睡,五更就要起,这是不是人过的日子?
“谁让你穿这件花里胡哨的衣服的?快脱下来,换上你娘给你缝的新衣!”
“可是娘做的那件棉袄好土气……”
“胡说什么?臭小子,你可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咱们全家上下我就只担心你,不许你给我丢脸!”苏家老爷苏沛中气十足地教训着小儿子。
“知道啦知道啦……”苏煌咕哝着从箱底抽出母亲新做的那件厚厚的棉袍,苦了苦脸。
“你要真的知道就不会五更天还睡的象个小猪一样!我看你多半早就忘了今天有多重要!” “您从三个月前开始就每天念叨三遍,我想忘记也难啊。不就是穆叔叔带着全家进京任职,预计今天到嘛,也至于您这么紧张?”
苏沛一边帮着儿子把棉袍笼上,一边斥责着:“你小小年纪懂什么?我跟你穆叔叔可有整整十多年没见面了,想当年我们那是生死的交情,在战场互相救过好几次的命,有一次我陷在敌军阵里,还是你穆叔叔……”
“单枪匹马夜闯敌营浴血奋战舍生忘死七进七出把您给救出来的!”
“你知道啊?”
“您每天都讲我能不知道吗?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只救您一个人他在敌营七进七出干什么?逛着玩呢?”
“这没办法,你穆叔叔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儿不认路……”
苏煌叹一口气,捆上腰带伸了个懒腰,对着铜镜照了照,“爹,我还是换件衣裳吧,娘做的这件实在太丑了。”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儿不嫌母丑懂不懂?”
“我不是嫌娘丑,娘一点儿都不丑,但这件衣裳……”
苏沛一巴掌拍在儿子后脑上:“告诉你小子,绝对不许你穿那些败家子才穿的花胡哨儿!我和你穆叔叔都是在战场上拼杀挣功名的人,要是让他知道我养出你这么个花花公子哥儿,我的老脸就算丢尽了!快擦把脸到大厅去!”
“爹,水是凉的,这么冷的天让人怎么洗啊,让小翠端点热水来……”
“男子汉大丈夫砍头流血都不怕,怕什么水凉?想当年我们在雪地里行军打仗的时候……”
苏煌赶紧告饶:“爹,我就洗凉水还不行吗?”
进到大厅的时候,苏煌看见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三哥四哥都已经陪着母亲在叙话了,可见老爷子还是严格按照年龄顺序,最后一个去叫他起床的。
瞧见平时最重打扮的苏五少爷这个模样走进来,除了苏母以外,厅上的人都抿起了嘴拼命忍 着不笑。善良的大嫂还结结巴巴夸了一句:“五弟的精神……还是很不错啊……”
从一路上擦身而过的下人们脸上,苏煌早就知道自己风流倜傥的形象已经毁的彻底,只能无奈地耸一耸肩。
说句实话,四个哥哥身上的衣物也是母亲的杰作,但因为他们个个样子随爹,生得人高马大,衣服样式古拙一点也无损身姿的挺拔,偏偏只有他是随娘,典型的文秀型,一裹上大棉袄就象发育不良似的,毫无半点风采可言。
“你们大家都坐好,爹有话跟你们说。”老爷子站在正座前,招了招手。
五个儿子于是序齿落坐。
“今天,是咱们家大喜的日子,爹最好的朋友,你们穆叔叔带着全家,就要到京城来了!”
儿子们赶紧露出捧场的笑脸。
“爹和你们穆叔叔,那是过命的交情,想当年我俩在战场上……小五!你那是什么表情?认真听!”
直犯困的苏煌赶紧低下头,开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功能。
第无数次的往事重提后,苏沛总结道:“你们这些小一辈的,跟穆家的孩子虽然没怎么见过面,但爹相信你们一定合得来。尤其是小三,更要做好准备,穆家侄女选中谁,谁就立刻成亲。”
苏煌悄悄瞟了三哥一眼,见他苦着脸不敢说话,忍不住吐舌暗笑。
这也是一件听过了很多遍的往事。两个好朋友指腹为婚原是佳话,可因为时局的原因十多年未能相聚,自然婚事难定。听说穆家小姐为守这个婚约,二十二岁了还未嫁,而苏家更是绝不会悔婚,留着儿子一直不许娶亲。不过说句实话,苏三公子虽然没并有其他心上人,但对于必须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将门虎女,还是有点儿心里没底的。
“还有,你们穆叔叔的儿子穆峭笛,听说是个极有出息的孩子,要主动和人家交朋友,特别是小五,以后少跟你那些花天酒地的狐朋狗友来往,多跟穆家哥哥学!”
“是。”苏煌口中懒懒地答应着。
苏夫人娴雅地站了起来,柔声道:“老爷,早朝时间要到了,家里妾身会安排的,快去上朝吧。”
提起上朝,苏沛沉下脸,气冲冲地道:“上什么朝?不过点个卯就散了,有姓鱼的那个奸贼把持朝政,哪里还有圣上和朝廷存在?”
“老爷小声些,鱼千岁的耳目爪牙无孔不入,前些日子张大人不就是因为在自己家里发了两句怨言,就生生做了刀下鬼吗?”
苏沛还想说什么,想到好友今天就来,勉强忍住了,换了官衣出门上朝。
苏夫人紧接着安排接待客人的大小事宜,两个媳妇四个儿子都分派了任务,苏煌见母亲没点自己的名儿,便想溜回房睡个回笼觉,刚一挪步就被叫住。
“煌儿,你爹听说峭笛那孩子学富五车,最爱读书,所以买了好几百本回来,下人们不大识字,你去书房帮着分类摆到书架上去。”
苏五少爷慢悠悠地转过身,有气无力地道:“娘,如果穆峭笛真的学富五车,咱爹买的书人家肯看吗?”
几百本书,花了苏煌两个时辰才摆完,倒不是他手脚笨摆得慢,实在是因为这个老爹……唉……自己不认识几个字就不要去乱买书嘛,什么《春香野史》,什么《翔龙十八式》,什么《采花记》、《龙阳欢》都夹在里面买回来了,哪里象是一个世伯买给世侄看的书?还嫌苏煌穿件漂亮衣服丢人?哼,他就算穿的象只花蝴蝶恐怕也没这个丢人啊,害得他不得不一本一本认真仔细看书名,稍有嫌疑的就翻开来检查内容,清理了半天才把书架收拾好,违禁的书统统搬回自己房里藏着,将来闲着没事看看也不错。
好容易完成了娘分配的任务,没来得及喘口气,父亲大人已经下朝回家,一看他那个兴奋劲儿,苏煌就知道自己今天是甭想补眠了。
乱哄哄闹了一天,穆家人终于在黄昏时迈进了苏府的大门。
人没来之前,老爹爹絮絮叨叨说个没够,如今见到了人,反而只是紧紧抱在一起,彼此打量着彼此的皱纹与白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苏夫人与穆夫人也是执手相看泪眼,感慨万端,竟唏嘘起来。孩子们在一边想劝又觉得不知该劝些什么才好,只好无语侍立。
令人感动的老友会面就这样无声地持续了很久,久到苏煌觉得自己已经冻僵了,苏老爷子才想起来要请人家进屋。
到了暖洋洋的大厅,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取下长毛斗篷与挡雪的竹笠,暖和一下手脚。跟在穆夫人身后的应该便是穆家小姐穆若姿,她微微仰起雪玉般的下颔,将润湿的额发向后一拨,顿时满室光华,艳光四射。苏煌偷眼看看三哥,发现他的脸已经象一只涨红了的茄子。
长辈在上首落坐,苏沛忙不迭地就叫儿子们来见礼。苏煌跟在四个高大的哥哥旁边,几乎没人注意他。
“儿子们都这么大了,我们真是老了。”穆东风是位风度极佳的老人,精神非常矍烁,气质也比苏沛更儒雅一些。他握着老友的手,招手叫女儿上前,“这就是若姿,生性娇纵了些,将来还有劳嫂子多管教啊。”
穆若姿低头上前行礼,一举一动都很有闺秀风范,苏夫人喜欢得一把攥住便舍不得放手,上上下下看个没够。
“怎么不见峭笛?”苏沛问道。
“在城外路边见到好几具饿殍,可怜暴尸在风雪之中,所以吩咐笛儿留下掩埋了他们随后再赶来。”穆东风叹了一口气,摇着头道,“如今的时局,真是让人心灰意冷啊,本以为京城的情况会好些,谁知也是这般的凄惨。”
苏沛愤愤地道:“京城又怎样?不要说临近的郊县,就是城里,也常有饿死人的事。那只老鱼贼,只知道夺权敛财,全然不顾百姓死活、社稷危急。胡人明明已占据了我半壁河山,我们这些老军人却还是只能干坐在这里!前日赵大人上书主战,当场就被老鱼贼拿下了大狱。”
穆东风吃了一惊,“啊?这个天气下狱可不是玩笑的!”
苏沛正要继续说,家仆来报穆公子到,便停了下来。
觉得无聊的苏煌乘机打了个呵欠,揉揉发涩的眼睛。
在厅口脱去带帽兜的斗篷,穆峭笛快步上前行礼,声音清朗地道:“小侄参见苏伯伯、苏伯母!”
苏沛赶紧伸手扶起,见这孩子神韵内敛,眉目英挺,眸中波光莹然,身躯修长柔韧,不由赞道:“老弟有福啊,我全部四个儿子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你这一个啊。”
苏煌愤怒地瞪着老爹。全部四个儿子?老头子你什么意思?难道我是隔壁家的,可以忽略不计?
“笛儿,路上的尸首都处理完了?”穆东风问道。
“都掩埋好了。”穆峭笛顿了顿,神色略有些异样,但没多说。
“怎么了?有什么麻烦?”穆东风立即察觉出来,关切地追问。
“没什么……只是……”穆峭笛迟疑着道,“不幸遇到安福公主……”
穆家二老都是一怔。苏夫人问道:“是圣上那个最任性的六公主?她怎么了?”
穆夫人叹一口气道:“这位安福公主外出游乐遇到我家笛儿,不知怎么看对了眼,一心要嫁他。可是一来老爷和我都不愿与皇家结亲,二来笛儿又确实不喜欢她,所以一直在尽力推脱闪躲。”
正说着,一个娇俏的声音清清脆脆地响起:“穆峭笛,你以为甩得掉我吗?我早打听清楚你要到苏家来了!”
应声而出的,是一个着大红描金紧身袄儿,模样娇美的十八、九岁少女,髻边斜插一支金凤钗,满身的贵气逼人。后面跟着几个侍卫打扮的人,把苏家前来拦阻的家院推倒在台阶下。
“你们在外面等着。”安福公主昂着头吩咐了手下一句,大摇大摆走进大厅,不理会站了起来见礼的众人,径直逼向穆峭笛身前,嗔道:“你躲什么躲?难道我会吃人?”
穆峭笛苦笑道:“公主厚爱,在下心领,只是早就跟公主说过了,确实不敢高攀。”
“你少跟我装模作样假惺惺了,攀龙附凤才是人之常情,你要不跟我说明白为什么不肯娶我,我就不会放过你。”安福公主一甩裙摆,趾高气昂地坐了下来。
“公主何必如此相逼?是峭笛无福,难配彩凤,公主天家贵女,又是国色天香,为了在下一个凡夫俗子,实在不值得这样辛劳烦恼的。”穆峭笛颇有些无奈地劝道。
安福公主哼了一声,仰着头道:“你又用这种假话打发我?什么配不配的,别说是你,就随便一个打柴的卖鱼的,公主说他配,他自然就配!你要是不给我一个听得过去的理由,明儿我就回禀父皇,请他赐婚。”
穆峭笛暗中咬了咬牙,默然不语。
“怎么?想不出来理由?我就知道你是在推脱。”安福公主自得地一笑,又放软了声音道,“你多半是为了我那个任性的名声心中不安,怕我将来欺负你。这个你放心好了,我既然喜欢你,便不会仗着公主身份欺压你与二老。该你做主的事情还是你做主,等闲我也不会多加干涉,这样总行了吧?”
穆峭笛微微垂下眼睑,睫毛下波光轻转,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半晌方唇角一挑,淡淡道:“公主非要如此逼迫,那我就实话说了吧,在下不能领受公主好意,实在是因为……”说到这里,又顿了顿。
安福公主一挑眉,尖声问:“因为什么?”
穆峭笛眼角左右瞟了瞟,口中缓缓道:“因为在下早已心有所属,恐辜负了公主殷殷盛情。”
“心有所属?”安福公主柳眉倒竖,“谁?你说谁?叫她出来我见见!”
“公主和她之间,确实没什么可比性,不见也罢。”
“不行,你不让我见她,就说明你在骗我,你以为你说什么本公主都信么?”
穆峭笛沉吟了片刻,徐徐道:“公主的意思是说,只要我让你见一见我的心上人,你就放过我?”
“没错!”
穆峭笛眼睛深处浮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随手在身旁一捞,捉住一个身体揽进了怀里,昂然道:“公主,这就是我的心上人。”
“喂……喂……喂……”苏煌原本就困得眼皮打架,又被人紧紧地搂在怀里,气急交加之下,只说得出这一个字。
“你有没有看清楚?这是个男人!”安福公主尖叫道。
“所以我才说他跟公主没什么可比性嘛。”
“我不信!你随随便便抓个人就想打发我?”
“公主如果实在不信,我只好……”穆峭笛低头看看怀里的人。苏煌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喂喂喂,你想干什么………不……不要………
温热的唇已压了下来,碾转肆掠,吻得激情万分,没留半点余地,连舌头都伸了进来纠缠,看得整个大厅鸦雀无声,人人都吓呆了。
半晌后,穆峭笛才镇定地放开已呈半痴傻状态的苏煌,微笑着面向安福公主:“您信了吗?”
公主睁大了双眼定定地盯着苏煌,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如果她的眼光是刀的话,苏煌多半已经被削薄了好几层。
这种气氛下,厅上众人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公主的视线看向了呆呆站着的苏五少爷,只见那不合身的肥大棉袍下是一副单薄瘦弱的身材,配上尚称清秀的面容,苍白的脸色,似睡非睡空洞无神的眼睛,刚被**成粉色的薄唇,因为天气冷被揉红的鼻头,还有半呆半傻的表情……
“啊───────”娇纵的少女用最高音量尖叫了一声,颤抖的指尖直直地指着苏煌,带着哭音道,“你居然因为一个这样的人不要我,实在是……实在是……太侮辱人了!!”说完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苏煌被打散的神智因为这一骂而回复了一部分,这算什么意思?到底是谁……谁侮辱谁呢……
穆峭笛满意地目送公主离去,再转过脸来仔仔细细看了苏煌一眼,摇摇头道:“确实有一点对不起人啊……”
在苏煌又困又气半晕在椅子上喘气儿的时候,穆峭笛已经在现场唯一能保持镇定的妹妹穆若姿的帮助下给全体化石解了冻。
“峭笛啊,”苏沛擦着冷汗,“你爹他年轻时候已经算是很会对付女人的了,但也比不上你这一手狠哪。”
“苏伯伯过奖了。峭笛主要是想着如今已到了京城,再不快刀斩乱麻会连累苏伯伯也有麻烦,故而出此下策,只是委屈苏五弟了。”穆峭笛甜言蜜语地哄道。
“男孩子亲一下有什么关系?又不会少块肉,再说这里又没有外人,”苏沛慷慨地道,“小五也不会介意的……”
好象专门要跟他这句话作对,苏煌爆发似的大叫道:“穆峭笛,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等着瞧……”
苏家老大见父亲尴尬,忙解释道:“我家小五娇惯,没见过什么世面,多半是被吓到了,等他睡一觉,明天就不会记得了。”
穆峭笛歉然道:“都是我不好,苏五弟生气也是自然的,只要五弟能消气,要打要杀随便。”
苏煌一听这句话,立即冲进厨房拿了把菜刀出来直奔穆峭笛而去,被苏二手快一把抱住。
“二哥放开我,不剁他两刀,今天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去!”苏煌一面挣扎,一面把菜刀当飞刀使,“呼”地一声扔了过去,被穆峭笛以极优美的姿势闪过,直钉在后面的柱子上。
“小五!”苏沛大声喝斥,“你快住手!咱们苏穆两家什么交情,不过要你帮穆哥哥一个忙,至于闹成这样吗?”
苏煌只觉得全身的气都不打一处来,拖着苏二又抡起一个花瓶丢了过去,穆峭笛伸出两指一拈,轻轻放下。
苏沛觉得扫了面子,正要再骂,穆东风起身道:“笛儿是有些胡闹,难怪小五生气,就让他打两下出出气吧。”
穆峭笛也上前软语道:“都是我的错,挨一下打也没什么,请苏二哥放开五弟吧。”
苏煌见他口中虽这样说,但脸上笑嘻嘻的,似乎根本没把他的怒气放在心上,更是恼上心头,趁着二哥手劲略有松泄,抓起手边的茶碗便向那个烂人头上招呼过去,不料这次他嘻皮笑脸站着,竟是躲也不躲,被端端正正砸个正着,额上登时淌下鲜血来。
两位母亲一声惊呼,齐齐抢上来看视。苏煌一见闯祸,从发呆的二哥手中挣出,飞快地逃出大厅,苏沛气冲冲拔下柱子上的菜刀追了过去,父子两人在府里一逃一追绕了几个圈儿,苏沛才被随后赶来的穆东风截下来拖了回去。
苏煌逃回房间躲了好一会儿,直到晚饭时才被大哥二哥捉出来押进大厅,要求他为出手伤人道歉。
“不要为难五弟了,都是我有错在先,而且我相信五弟也不是有意的,伯父伯母就不要再生气了。”穆峭笛头上绑着雪白的绷带,精神抖擞地好象戴的是皇冠一样,堆着满脸俊雅温柔的笑容出来做好人,哄的老夫妇两个眉花眼笑,一个劲儿地夸他懂事,根本不记得他不久前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捉着一个男人深吻。
因为穆东风频频相劝,苏沛没再继续追究小儿子,哼了一声,叫他赶紧上桌来吃饭。席间大家把酒叙旧,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尤其穆峭笛因为嘴甜会讨好人,格外地受宠,苏家老爹老妈不停地挟大鱼大肉进他碗里,说他受了伤要补血,气得苏煌差点把手里的瓷碗咬个缺口下来。
到底今天是谁受伤害最严重啊?为什么没人来抚慰他受创的心灵,也让他补补血呢?!
酒过三巡后,穆东风毕竟心里挂念朝政,忧心地问道:“适才安福公主来之前,大哥你提到赵大人因主战而下狱之事,不知现在怎样了?”
苏沛哈哈一笑,道:“说来正是大快人心,我今日上朝得知,他昨夜在狱中失踪,老鱼贼气得吐血啊!”
“失踪?”穆东风惊诧之下凝神一想,压低了声音问道,“莫非是江北那边的义军……”
苏沛也压低了声音道:“应该就是。听说现场什么也没有,只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三个字……”
“三个字?”穆东风眼神一亮,立时面露喜色。
“南、极、星!”苏三、苏四两兄弟已沉不住气,兴奋地叫了出来。
苏沛轻轻点点头。
“真的是南极星?”在坐的男孩子们眼睛一齐发亮,连穆若姿也不禁感叹道:“在鱼庆恩防守如此严密的刑部大牢里冒死救出忠良之臣,不知是怎样义气慷慨的好男儿,真想能见上一见。”
听到妹妹这样说,穆峭笛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掩饰唇角露出的笑意。
南极星并非一个人的名字,而是一个组织的代称,据传是江北义军首领宾旭之亲自挑选各地心怀报国护民之心,身有超人武技的年轻勇士组建而成。自从他们劫法场浴血救走因违抗鱼庆恩弃城之命,勇战保卫百姓的袁将军,从而第一次留下“南极星”之名后的三年内,这三个字已迅速变成了一个传奇,传遍了大江南北。
劫下权臣盘扣下的赈灾银两,押运到水灾灾区散发,拯救了百万黎民的四位年轻人,留下的是这三个字;
一群官兵为抢夺百年人参而屠杀掉一个以挖参为生的村落后,正得意洋洋拿着人参进京献媚,途中却全体离奇死在客栈中,当时枕边留的是这三个字;
衡阳城被胡军围困三个月,城里几乎粒米无存时,智破敌军营盘,送进大量救命粮草补给,最终令胡军无功而返的那一队勇士,也只说出这三个字;
每一次这三个字出现,就代表了一个令人热血沸腾的故事发生,也代表了正义与公理在这黑暗世间的一次显现,虽然在成就这个闪亮名字的过程中,也有无数优秀的人抛洒热血甚至献出生命,但无论如何,南极星的存在,仍然是这片风雨飘摇的江山上最明亮的一个希望。
“正因为这样,老鱼贼千方百计剿杀南极星的力量,还专门为此成立了紫衣铁骑,他自己的出入防卫,更是密不透风,生怕有一天不小心丢了脑袋。”苏沛感慨道。
穆东风也叹了一口气,道:“江北义军为山河失陷而浴血苦战,我们这些朝廷的正式编制反而缩在江南后方,不仅救不了黎民百姓,也对抗不了奸臣权相,就连收集情报、筹措粮草银两供给江北前线的事,也大半是南极星在做,朝廷的军队,已经堕落成什么样子了! 可一旦我们辞职下野,这几个将军位置马上会被鱼庆恩的人补上,到时这一班弟兄不仅不能护国护民,恐怕还要变成屠杀的工具,真让人左右为难啊!”
“我真想能参加南极星,可惜他们神出鬼没,从来没遇到过!”苏四恨恨地说。
“实在不行就去江北参加义军,男子汉大丈夫,总要做些事情才好!”苏三一面击桌附和着,一面偷偷瞟了穆若姿一眼。
穆东风朗声笑道:“你们不要急,在哪里都可以为国出力的。我们苏穆两家的孩子,自然个个都是不怕死的好汉!”
苏家四兄弟一齐点头,席间颇有些慷慨高歌的热血气氛。
正在大家心情都很激动的时候,只听桌面上扑通一声,碗碟都是一跳,转头看时,却原来是苏煌因为一直没说话打瞌睡,额头垂下来碰到了桌面。
苏沛顿时被气得无力,一个筷子扔过去,怒道:“你这个没出息的,就知道四处游荡玩耍不着家,跟群狐朋狗友吃喝玩乐,全然不知忧国忧民!”
苏煌嘟着嘴站起来,安静听着,也不顶嘴,眼睛迷迷蒙蒙的,头慢慢地又垂了下来。
“小五!”苏沛觉得在老友面前丢脸之极,正想再骂,穆峭笛扶住他劝道:“苏伯伯息怒,五弟还年轻,慢慢教导就是了,我看他似乎对这些话题没兴趣,时辰也的确不早了,不如就让他休息去吧。”
苏沛被他一劝,碍着这个世侄的面子,也不好继续再教训儿子,只得喝了一声:“没用的东西,看在你穆哥哥的份上今天饶了你,去睡吧!”
苏煌得了这一句,立即向长辈行了礼,晃一晃地回到自己房间,略加洗漱,倒头就睡。
这一觉无比香甜,一直睡到大半夜,才翻身坐起来,想喝一口水。
窗外月光淡淡,枝影扶疏。因为是冬天,也没有草虫鸣叫的声音,四野静得可怕。
苏煌摸索着床头的外衣,披在身上,一抬头,突见一道黑影快速地从窗前掠过,紧接着一段闪亮的刀尖从门缝伸了进来,挑在门闩上,鬼魅般无声地向旁边拨开,轻轻推开了房门。
苏煌抓起枕头狠狠向闯入者掷了过去,被稳稳地接住。
来者刀光一闪,挑起一个纸摺快速抖动着打燃,点亮了桌上的油灯,温润的黄色光线霎时泄满整个房间。
苏煌捞起床前的鞋再次进行猛烈的攻击,那人一面闪一面小声笑道:“我以为你还在睡呢,吵醒你了?”
“姓穆的,你半夜三更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
穆峭笛慢慢蹭到床边,赔笑道:“小煌,你还在生气啊?”
苏煌哼了一声,将头扭向一边。
“咱们俩交情这么好,不过帮朋友一个小忙,你也不至于气成这样?”
“一个小忙?”苏煌咬着牙道,“你问也不问我一声,当着我爹娘和哥嫂的面,就那个……那个我……要不是看在你现在还勉强算我的搭裆份上,我当场就劈了你!”
穆峭笛讨好地倒了碗茶水递过去,柔声道:“你也知道当时的情形,在场的人我也只能找你了,总不可能找你嫂嫂和我妹妹,你四个哥哥又都是男人……”
“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不是男人?”苏煌竖起了眉毛。
“不不,我是说……你是我的好朋友好搭裆,有困难的时候当然就只想到靠你了……”
苏煌哼了一声,“朋友交情再好,也不能想亲就亲的,就算你非得这么做,假装一下就行了,干嘛……啊,亲得那么……”
“我不吻认真一点,就骗不过那个丫头了,再说我也没想到你的嘴唇居然那么软,一时没忍住……”
苏煌一爪拧在穆峭笛胳膊上,他连声讨饶:“开玩笑……开玩笑的……当心茶水,你不是口渴吗?快喝吧。”
“你怎么知道我口渴?”
“我还不了解你?你今儿晚上困成这样半夜还会醒过来,不是渴了就是饿了,如果你饿了眼睛一定会发绿,”穆峭笛就着灯光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不过现在还算正常,所以一定是渴了。”
“你饿了眼睛才发绿呢!”苏煌一拳打在他胸口上,“我又不是狼!”
穆峭笛呵呵笑了两声,“记不记得去年咱们一起去淮扬出任务,露宿在野外没找着吃的,当时你饿的……睡到半夜闭着眼睛就啃我的胳膊,瞧,现在还有牙印呢。”
苏煌一掌将他递到眼前的胳膊推开,眼尾一扫瞟见了一条又粗又长的旧伤疤,那是一次战斗中穆峭笛为了护他硬生生用胳膊挡利剑留下的痕迹,每次看见心里都是一痛,不由地就心软了,接过茶碗喝了几口,又递还给他。
“不过话说回来,”穆峭笛将茶碗放回桌上后又凑回来,贼笑道,“那个是不是你的初吻啊?”
苏煌又气又羞,脸登时就红了,狠狠一拳打过去。
“难道真的是?”穆峭笛得意地就象捡着了一个大便宜,嘴都笑裂了。
“做梦吧你,怎么可能!”苏煌不服气地道。
“你以前吻过?”穆峭笛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不可能吧?我怎么不知道?是谁?”
“关你什么事?”
“喂,你公平一点,我有女性朋友总是第一个告诉你的。到底是谁啊?是舒大小姐?”
“你乱说什么?我会被齐大哥砍成碎片的!”
“那是……上次邱家村的那个姑娘?”
“哪个姑娘啊?”
“也不是?那会是……”穆峭笛又猜了几个,都被苏煌嗤之以鼻,最后无奈之下爬上床,威胁道:“你再不说我就挠你痒痒了!”
苏煌赶紧向床里一缩,无声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也认识的啦。”
“到底是谁嘛?”
“就是……就是……吴山哥那一组……上次一起去护卫辽河役补给线的……”
穆峭笛拧眉想了一阵,慢慢道:“不会是……步飞烟吧?”
苏煌低下头不说话。
“你没问题吧?”穆峭笛怪叫道,“喜欢那个男人婆?”
“飞烟只是性格爽朗一些,才不是男人婆呢!”
穆峭笛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问道:‘你有多喜欢她?有没有打算请宾先生准许你娶她?”
苏煌红着脸道:“哪儿就到那种程度了?我们只是一起躲在山洞里避追兵,她受了点伤,看起来整个人柔弱了好多,我不知怎么的心一动,就亲了她一下,别的什么还没说呢。”
“这样啊,”穆峭笛轻轻吐出一口气,“她被你亲了,是什么反应?”
“我不知道……当时我跑出洞去了,后来见着她,她好象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我也看不出她是喜欢呢,还是在恼我……”
“小煌,”穆峭笛突然握住他的手,“你回答我,要是我跟步飞烟同时遇到危险,你救谁?”
“你有病啊?”苏煌瞪了他一眼。
“南极星的搭裆都是彼此交命的,你现在有个喜欢的女人,我当然要问问自己的排序了,免得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胡说什么?我可从来没问过我跟那些个什么江姑娘、金小姐同时遇险时你会救谁。”
“我当然救你。在战斗中搭裆的生命高于自己的,这是南极星的铁则。”
“既然是南极星铁则你还问什么?我是你的搭裆我不救你救谁?飞烟自然有她自己的搭裆救,根本用不着我操心。”
“你救我,只是因为我是你的搭裆吗?”穆峭笛低声问道,语调有些没精打采的。
“今天晚上你什么毛病啊?”苏煌怒道,“尽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是不是皮痒?”
穆峭笛抓抓头,咕哝着:“我有些受刺激而已,本以为看得很牢的……”
“你说什么?”
“没什么,”穆峭笛振作了一下,露出一个笑脸,“没事,现在还没事,以后我也会继续让它没事,你怎么样?听说昨晚的情况很惊险呢。”
苏煌用手指扒了扒头发,笑了笑,“也没什么,从我们几个潜进大牢直到带出赵大人都没出什么状况,可惜运气不好,出城时竟遇到那条老鱼心腹之一的周峰在巡城,他算是紫衣骑中数得上的好手,带的人又多,不免有一些麻烦,害得我四更才回到家里。”
“让我看看。”
“看什么?我又没有……”
穆峭笛瞪了一眼,苏煌无奈地收回后半句话,转身趴到了床上。“你别听小况乱说,真没什么要紧的。”
穆峭笛慢慢撩起他的上衣,露出被白布巾裹着的背部,轻轻解开,现出一道斜斜的伤口,有些向外翻卷,仍呈现出刺目的血红色。
“这个是小况给你包扎的?他真该重新回到魏大夫那儿接受医药训练了,什么烂手法……居然跟我说只有四分长,这伤口至少也有六分长!而且这么深!真想踹那个小子!”
“喂,你还要看多久?很冷耶!”
“对不起。”穆峭笛赶紧用白巾一盖,拉上被子,“你先别动,我重新给你上药。”
“不用了……”
“你闭嘴,忘了规矩了?受伤的时候一切都要听搭裆的!”
苏煌咕哝着闭上了嘴。穆峭笛很有经验地在房间里找到暗格,拿出里面的伤药,回到床上,轻手轻脚地涂抹在伤口上。
“才这么一条小口子,你到底要涂多久啊?我看你才该回魏先生那儿重新训练呢,快给我包上!我还要继续睡觉呢。”
穆峭笛没跟他拌嘴,轻轻用干净的白布巾小心包裹起伤口,喃喃地道:“我们明明是搭裆,为什么当时我竟然不在?”
苏煌震了震,转身爬起来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你真是的,我也不是第一次受伤,干嘛这样婆婆妈妈?你也是出任务去了,又不是在玩,现在人手不够,搭裆偶尔拆开来用也是没办法,你遇到危险而我不在你身边的情况也很多啊,我就不象你这样唧唧歪歪的。再说你也知道我比较迟钝,这种小伤口我连痛都感觉不到。”
“可是我觉得痛啊,很痛……”穆峭笛将眼眸藏在睫毛后面,伸手将苏煌抱进自己怀里,再把被子拉上来一点,朝床上一倒。
“喂,你又在干什么?”
“你不是还要继续睡觉吗?睡吧。”
“我问的是‘你’在干什么! 我话说在前面,不许你睡到我房里来,我老爹根本不知道我认识你,明早要是看见我们俩睡在一张床上,一定会奇怪死的。”
穆峭笛不高兴地说:“可是你受伤了啊,按职责我应该守着你的。”
“就为那条小伤口?”苏煌在被中踢了他一脚,“说出去我会被羞死,全南极星的人都要笑死,到时候你的功劳可大了,鱼庆恩一定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快滚回你自己房里去吧,我真的要睡了。”
穆峭笛拗不过他,只好耸耸肩爬起来,小心帮他把被子盖好,轻轻开门离去。
听得门外已无声息,苏煌这才翻了个身,忍耐着背上火辣辣的感觉,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调匀呼吸入睡。
不管怎么说,对一个南极星成员而言,知道自己的搭裆就在同一个屋檐,心里那份安定的感觉,远远不是常人可以体会的。
3
穆东风此次携全家入京,接任的是京营巡卫将军一职。这个职位虽然品级不低,但由于京都皇城的戌卫近几年一直由紫衣骑掌管,所以没什么实权,每日只是签签到,处理一些治安事件,空闲时间太多。为了方便与老友的交往,也因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房子,便在苏府住了下来。
苏府并不太大,只有五进院落和一个小院。最开初穆家住在客房里,但决定长住后,苏夫人立即对房屋进行了重新安排,最里面的独门小院给了穆若姿做闺房,已娶亲的大儿子二儿子各有一进院落,两对老夫妇再占去两进院落,苏三苏四住在同一个院子,剩下的两个人当然就没什么好挑好选的了。穆峭笛和苏煌对于这样的安排都没有异议,只不过理由各不相同,苏五少爷是因为这样住对保守两人都是南极星成员的秘密很有好处,而他的搭裆高兴的是以后可以很方便地在任何时间进出苏煌的房间。
所谓的任何时间,当然也包括房间主人本人不在的时间,所以当某天苏煌外出回房时,竟看见本应是邻居的那个人居然大摇大摆地靠在自己的枕头上,身边堆了一大堆被翻出来的书,正津津有味翻阅。
“你干嘛那么喜欢擅自翻我的屋子?”苏煌有些无奈。此人在当年江北受训时就喜欢翻他的私人物品来看,这么些年竟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我都不知道你喜欢看这个……”穆峭笛一点心虚的样子也没有,朝房主摇了摇手中的书,脸上挂满了属于男人的那种恶心**的笑。
苏煌定睛一看,压版的封面上套红几个大字—《春宵秘史》。正是老爹批发买回来的那几百本书中被清理出来的一本。
脸上略略有些发窘,但苏五少爷强忍着掩饰了过去,仰着脸道:“是男人都有兴趣吧?你管得着么?”
穆峭笛忍着笑道:“我是管不着,我不过是关心你罢了,是男人都有兴趣不假,可你的兴趣未免也太浓厚了,竟放着几十本在自己的卧房里,当心上火啊。”
苏煌看看床上那么高的一堆书,脸上顿时一红,此时再解释书是老爹买回来的,好象就有些象是推脱责任,只好不理他,自己一个人在窗边坐了,翻看刚刚在外面与南极星同伴接头时拿到的最新情报。
“小煌啊,这一本你也看过了吗?”穆峭笛凑了过来,将一本米色纸质的书直递到他面前。
苏煌瞟了一眼,这次穆峭笛亮出来的并不是封面,而是里面的一张插页画,上面两个男子身无寸缕搂抱在一起正在云雨交欢,脸上表情迷醉之极。虽然只是轻轻的一瞥,苏五少爷的脸上已经开始燃烧。
死老爹,都是他不好,什么书不好买,连这种的居然也买回来!
“这个恐怕不是所有男人都有兴趣的吧?”穆峭笛一边用揶揄的口气说着,一边觑着苏煌的神色。
“宾……宾先生说过,”苏煌嘴硬地道,“一个南极星要学习……嗯……方方面面的知识,知道的越多……越好,我……我了解一下有什么了不起?”
穆峭笛哈哈一笑:“宾先生还说过,最好的学习方法莫过于实践,你有没有打算实践一下呢?我话可说在前面,身为搭档,我不许你在外边乱找啊……”
话还没说完,苏煌已经劈手夺过那本书,狠狠砸在他脸上。
穆峭笛雪雪呼痛地捂着脸后退几步,倒在床上,苏煌也不理他,气呼呼地翻着手里的的小纸片看,随便床上**得惊天动地,眼皮也不抬一下。
穆峭笛闹了一会儿,见他头也不回,便自己爬了起来又凑到跟前,正想再逗弄几句,突见他脸色凝重,立即问道:“怎么了?有什么新情况?”
“齐大哥传来的江北密报,胡族派了三个使者进京。”
“胡族派使者入京,不外乎来要贡银或威胁割地的,差不多每年都来,有什么稀奇?”
苏煌皱着眉摇了摇头,道:“可是这几个月我都在京城,朝廷方面没有接待过什么胡使。”
穆峭笛侧了侧头,若有所思地道:“既然瞒着朝廷,他们入京必有别的目的,会不会是来窃取情报的?”
苏煌白了他一眼,“你要不要再仔细看看这份密报?”
穆峭笛凑过去念道:“据悉,胡族遣使者三人入京。咦?好象是宾先生的亲笔字耶。”
“我不是叫你认笔迹!”苏煌着恼地瞪了他一眼。
穆峭笛耸耸肩笑了起来:“不要生气啦,逗你玩呢。我知道,如果他们是来窃取情报的,宾先生会写‘胡族遣谍探三人入京’,如果是来行刺重要人物的,宾先生会写‘胡族遣刺客三人入京’,既然宾先生现在写明了是使者,他们必然是来出使的。可是朝廷并不知晓这个消息,所以这三个人出使的对象显然另有他人,只要想想这京城之中与胡族有勾结和交易会是谁,那个人自然就呼之欲出了。”
苏煌哼了一声:“算你不笨。”
穆峭笛得意地一笑:“你不就是因为我聪明才选我当搭档的吗?”
“谁选你了?我只是服从宾先生的安排而已。”
“你少嘴硬,不知道是谁在我受伤时守在我床边哭着说,求求你醒过来吧,我要当你的搭档,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害得我一直把这句话记在心里头,反而是说的那个人,早就不知忘到哪里去了。”
苏煌睁圆了眼睛瞪着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好半天才大叫一声:“你当时居然是醒着的!!”
穆峭笛嘿嘿笑了两声道:“你难得求我一次,我就是断了气也会立即还魂的。其实我当时本想再多听几句就睁开眼睛安慰你的,谁知你翻来覆去就只有那一句话,跟催眠似的,听着听着我就睡着了……”
他这样没脸没皮的,气得苏煌更是牙根痒,可是毕竟搭档了好几年,知道他就是那种你越计较他就越起劲的人,索性咬了咬牙扭头不理。
果然没多久穆峭笛就没了趣,蹭过来正正经经地说:“那三个胡人与老鱼贼交结必有图谋,不知他们现在落脚在什么地方?”
苏煌偏了偏头,“我跟小况碰头时他说,估计这三个胡人就住在老鱼贼的府中。”
“既然没有别的线索,我们就先去那个老鱼洞瞧瞧如何?”
“瞧什么瞧?我们不是谍星,擅自行动会受罚的。”
苏煌所说的谍星,是南极星的一个分类。江北宾旭之在创建南极星机构时,将除去领导层外的全体成员分成五类,一类是“雁星”,负责各地与各小组的联络及信息与物资的传递;第二类是“谍星”,负责情报收集与分析;第三类是“银星”,负责筹措财源和后勤补给,第四类名为“钉子”,是整个南极星队伍中最神秘的一部分,说白了他们就是身负特殊任务的卧底,除了自己的特定联络员外,就是面对同伴也不能表露身份;最后一类就是战士,负责各类行动计划的执行。苏煌与穆峭笛都是战士,只有在极特殊的情况下受到批准时才能去探听情报,否则就是违命。
“虽然不合规矩,可是你也知道,京城的谍星前几天被紫衣骑那群混蛋抓住了三个,元气大伤,一时之间恐怕难以组织行动,”穆峭笛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用力击打了一下,恨恨地道,“我们俩有这么好的身份伪装,还等什么?”
“至少要报上面批准吧?”
“来不及了。那个老鱼洞戒备森严,齐大哥他们那样的身手,上次行动还没进二门就被发现了,最后伤亡惨重才逃出来。所以单凭我们两个人想潜入是根本不可能的,只能乘后天那个机会行动。”
苏煌用手摸摸下巴:“后天?你是说紫衣骑统领厉炜娶亲的日子?”
“对。厉炜可是老鱼贼最心爱的养子,婚礼就在鱼府办,正是人来人往好钻空子的时机。”穆峭笛趴到苏煌的肩上,笑嘻嘻地问,“怎么样搭档?干不干?”
苏煌思考了片刻,一咬牙:“干!”
穆峭笛呵呵乐了起来,凑过来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亲昵地道:“我就知道你是在装乖宝宝,其实你比我还要不听话。”
苏煌一掌拍过来,哼了一声道:“你还敢说,我们哪次挨罚不是因为你乱来?”
穆峭笛腻在他身上,把双臂又收紧了一些,换到另一边脸颊再亲一口,小声道:“可是你一次也没有阻止过我啊。”
“你没骨头啊,自己坐到椅子上去。”苏煌被他厮磨得有些耳根发热,没来由地想起那天那个深吻,胸口一乱,挣开他的怀抱就是一脚。
穆峭笛是个最会看人脸色的人,尤其会看苏煌的脸色,深知撩拨搭档的底线是什么,看他羞恼起来,忙乖乖地被他一脚踢开,倒在床上继续翻那一堆带颜色的书。
大约过了一盅茶的功夫,穆峭笛突然啊了一声跳起来,把正在发呆的苏煌吓了一跳,忍不住骂道:“你真的有病啊?”
“我突然想到,你我的老爹都摆明不是鱼党的,婚礼的请柬会发到咱们家来才是怪事,我们俩要怎么进去啊?”
苏煌白了他一眼:“你才想到这个?我反正早跟安王世子约好了,到时他可以带我去。”
“那我呢?”
“你自己想办法。”
“喂,你这也是对待搭档的态度?我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达官贵人一个不认识,你居然甩手不管我?”
“谁说你一个都不认识?”苏煌斜斜瞟了他一眼,“你不是跟安福公主挺熟的吗?”
“小煌,你不会这么狠吧?”穆峭笛刚开始惨叫,苏煌已经甩手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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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越一日,鱼府门前。
“穆叔叔是我爹的好朋友,峭笛又是第一次来京城,我爹让我多照应他,带他四处走走,所以不好意思,今天就不能跟你去给厉统领贺喜了。”苏煌微笑着跟按约定前来会合的安王世子安庆解释。
安庆是个有点发胖的二十来岁年轻人,虽然喜欢声色犬马,对世局一概不关心,但性子却很是爽朗,今天为了参加婚礼,穿了一件红袍,鲜鲜亮亮的,象一只刚出锅的螃蟹。听到苏煌这样说,他下巴一扬笑道:“你说的是新上任的巡卫穆将军的公子吧,何必单独带他去别的地方呢?不如就一起去鱼千岁府,那里人多,他也好多交几个朋友。”
苏煌想了想,迟疑地问:“会不会太麻烦?听说鱼千岁异常看重这婚礼,加派了很多人手……”
安庆一摆手:“麻烦什么?穆老将军也是朝廷命官,又不是来路不明的人。鱼千岁加派人手是为了预防南极星的人来跟厉统领捣乱,又不是冲着你们这些官家子弟来的。穆公子在哪儿?去接他吧。”
“哦,”苏煌向后一指,“我请他在那间茶楼等我,世子就不用劳动了,我去叫他一声就是。”
安庆目测了一下距离,觉得坐马车去太近,走过去又太远,便摸摸圆滚滚的肚子,点了点头道:“也好,我在这里等你。”
苏煌快步奔到茶楼前,穆峭笛已经悠然负手等在那里,一看见他,悄声笑道:“多谢啦,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你少得意,我是觉得真让你去向安福公主献身,做搭档的我在大伙儿面前也没什么面子。”苏煌斜了他一眼,“快点走,今天可不是什么清闲的日子。”
回到鱼府门前,苏煌给穆峭笛和安庆简单做了介绍,略寒暄了两句,三人便一起递贺帖进去,慢慢悠悠地晃向喜堂。一路上穆峭笛和安庆言来语去聊着熬鹰狩猎的事儿,不一会儿就好象成了熟朋友,苏煌没怎么插话,只是四处游目观察。
来到喜堂阶前,今天的新郎倌正站在那里,距离虽然还有些远,但已经可以清楚地看见那张英俊而冷傲的脸,就算是一身的大红喜服也未能冲淡此人周身上下所萦绕的令人战栗的气息。
苏煌与穆峭笛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同时将紧绷的神经绷得更紧了一些。
对于南极星战士而言,当朝的奸贼鱼庆恩是可恨的,一提起来就忍不住想唾骂,但紫衣骑统领厉炜却是可怕的,是一个功力深不可测,又冷又硬几乎没有弱点的人。南极星几次针对鱼庆恩的刺杀行动,都由于他的存在而惨遭失败,以至于江北宾先生不得不下令南极星成员停止与他的任何正面对抗以避免不必要的损失。据说他是鱼庆恩从小就宠爱备至的养子,为人极度骄傲,不是攸关生死的重要事件,连鱼庆恩本人都难请得动他出手。
“新郎官好象不怎么高兴啊?”苏煌控制住有些加速的心跳,若无其事地笑道。
安庆呵呵一乐:“他就是那张脸,好象这世上真没什么能打动他的。不过听说新娘子是鱼千岁亲自为他千挑万选的美人儿,是吏部秦大人的掌上明珠,才貌双全,温柔贤淑,想来厉统领也没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说着话,三人已经走到阶前,一起拱手向厉炜道喜,主人冷淡有礼地接待了,请到后堂喝茶,也并没有因为安庆的身份而显得热情一些。
进了后堂,几个世家子弟迎了过来举着酒壶嚷道:“怎么这个时候才到?不行!全都要罚酒,喝!”
一群人喧喧闹闹,杯来盏去乐做一团,苏煌原本与他们相熟,穆峭笛也是个长袖善舞的人,没多久就称兄道弟亲热异常,围着一桌酒席那个乐呵劲儿,倒比新郎本人高兴百倍。
宾客渐渐盈门后,鱼庆恩从后院出来,陪着几个最重量级的客人在小花厅叙话,新郎踪影不见,本以为他去迎接新娘的花轿了,谁知半个多时辰后,他竟又出现在小花厅,淡淡地跟养父说话。
“吉时快到了吧,厉统领还不出门去迎亲?”一个喝的脸红扑扑的四品官摇头晃脑地问。
“你真是没见识,厉……厉统领什么性情的人?不就是迎个新…娘子嘛,他才……才不肯亲自去呢,多……多半是派个手下代……劳……”旁边立即有人醉熏熏地接口。
“新娘子不生气?”苏煌插口问道。
好几个人哈哈笑了起来,其中一个道:“生什么气?要是厉统领肯娶我,就是不派人接,我自己也来……”
苏煌也跟着笑了笑,穆峭笛佯装酒力不胜靠在他身上声如蚊蚋般道:“厉炜不出门,先不要轻举妄动。”
将近正午时,门外花炮声突然大作,客人们纷纷起身,鱼庆恩也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喜堂正厅落坐,厉炜站在他前面,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
大红花轿进了门,果然是由一个年轻人代为迎进来的,他看起来比新郎要紧张很多,脸上一直浮着一层红晕,将喜帕的一头交给厉炜时,根本不敢抬头,一双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鲜亮的红绸。
新娘在喜娘的搀扶下缓步走上台阶,苏煌与穆峭笛对视一眼,悄悄地退到蜂拥上前观礼的人群后。就算厉炜再骄傲,再没把这桩婚事放在眼里,拜堂总要自己拜的,所以他此刻必然无暇他顾,算是今天最佳的探察时机。
苏煌扶着装醉的穆峭笛,两人步履不稳地沿墙走到二门处,撒目一看无人注意,一闪身就进了月亮门,隐在花荫下潜行到内宅,互相以手势示意,分别朝两个方向开始探看。
由于鱼庆恩权倾朝野,他的府邸规制自然也大大超过了臣子应有的规格,庭院重重不下深宫,苏煌以极快的速度察看了近四十间屋子,也没发现有胡人居住的痕迹,直到看见一个大大的练武场,方才意识到自己运气太差,竟然闯到了鱼府中属于厉炜居住的那部分宅院,忙辨别一下方向,寻路返回,心中暗暗希望穆峭笛比自己更加有收获。
刚穿过一处竹影幽篁的院落,突然听到前方有人在走动,忙刹住步子,闪身贴在假山上,透过山石的缝隙看过去,微微吃了一惊。
来者竟是刚刚才代新郎迎完亲的那个男子,他已经换下了大红喜服,身着一袭紫衣骑的官服,乌黑的官帽压着额线,褪去红晕的脸庞白皙清秀,显得出奇的年轻,竟然还微微透着一些稚气。此刻他正微弯着腰,沿着石子儿路慢慢地找着什么东西,有时还蹲下身扒开草丛来看,一面找一面小声嘀咕着:“好象就是这儿啊,怎么找不着了……”
苏煌知道自己此时躲避已然不及,无法可施之下,只好扶着假山,做头晕呕吐之状。
那年轻人顺着路转过假山,一眼看见苏煌,不禁吓了一跳。但可能因为在他的心理上这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所以第一反应不是拔剑,而是脱口问道:“你是谁?”
苏煌摆摆手,没有答话,仍是扶着假山抚住胸口干呕着,满脸难受的表情,希望自己身上的酒气越浓越好。
“你是来贺喜的客人?”那年轻人上前来帮他拍着背,“被灌得受不了逃席了吧?你走错地方啦,这里是内宅。”
苏煌暗暗松了口气,庆幸这是个聪明人,会自己推理下结论,要是不幸遇上愣头愣脑只知道盘问的还真是麻烦了。
“你很难受吗?我扶你回去。厉统领脾气有些大,不喜欢别人到这里来,要是被他发现就不好了。还能走吗?”那年轻人看来不仅聪明而且性情很温和,搀着苏煌的手臂,用力将他扶到路上来。
“谢……谢谢……”苏煌吐着酒气,将身体软软地靠着这个好心人,不过却很配合对方的步子,他可不想在这里多耽搁时间。
年轻人没有起任何疑心,扶着他摇摇摆摆地走着,途中虽遇到好几个人,却没有一个过来查问,想来此人既然代厉炜前去迎亲,也必是备受信任,故而无人对与他同行者起疑,可见苏煌的运气也不是坏到极点。来到二门外后,年轻人站定了左右看看,问道:“周围有没有你的朋友啊?”
苏煌刚抬起头,就看见穆峭笛满脸忧急表情地冲过来,忙向他眨眼示意自己没事。
“小煌,你才喝了不到一斤呢,怎么就不见了?”看懂他目中的含意,穆峭笛不着痕迹地转换了表情,戏谑道:“说好了一醉方休,你可不许耍赖啊。”
身旁的年轻人有些咋舌,小声自言自语道:“一斤?这些公子哥儿真是的……”但因为根本不算认识,所以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将苏煌的手臂推给穆峭笛后,只是点头为礼,打了个招呼便打算走开。
就在这时,喜堂方向突然传来几声惊呼,有几个人大声叫喊着“有刺客”,十来个宾客奔逃而出,接着便是一片乱糟糟的呼喝之声。
那年轻人身形一凝,腰间长剑立时出鞘,足尖轻点,已经飞纵出去,就苏、穆二人对紫衣骑的了解,单凭这份轻功,这个看起来清水般温和无害的人就已算是其中排得上前十的高手,两人脑中快速将紫衣骑的资料过滤了一遍,也无法确定此人到底是谁。
“不管怎样,今天算是欠了他情,他武功又这么好,希望将来可不要跟他正面杠上。”苏煌感慨了一句,看见四散奔逃的宾客又开始向喜厅涌去,忙一拉穆峭笛,双双奔向前厅。
刺客是两个少年,从衣着打扮上来看,似乎是扮成仆役进来的。两人看来武功都平平,被紫衣骑副统领周峰踢得在地上滚来滚去,口鼻处鲜血直流,但兀自在不停地叫骂。
“不用打了,这两个人不是南极星。”鱼庆恩淡淡地道,脸上的表情很是安详。
周峰皱着眉停住了脚,“不是?千岁爷您今儿不是一直在等……”
“我等的是探子,不是刺客。江北既然得了信儿,南极星怎么忍得住不来察看一下究竟?”鱼庆恩抿起薄薄的下唇,唇角微微向上一挑,阴冷的目光向来宾人群中一扫,连站在外围的苏穆二人都似乎感觉到有刀锋尖锐地划过肌肤。
大部分客人神色不安,有些胆小的开始发抖,喜厅的周围悄无声息地出现了成队的官兵,将整个厅堂围得如铁桶一般,剑冷刀寒,逼人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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