撵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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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原创歌词网】撵狼（一）文/醉罗汉撵狼的追悼会简陋的寒碜。对开的大白纸上只写着追悼会三个字，连名字也没有。据说是因为撵狼的名字实在挤得放不上了，姑且默认吧！不过据在写字现场的人后来说，那个写字的先生一时实在想不起撵狼撵，是碾子的碾还是打蔫的蔫还是过年的

撵狼（一）

文/醉罗汉

撵狼的追悼会简陋的寒碜。对开的大白纸上只写着追悼会三个字，连名字也没有。据说是因为撵狼的名字实在挤得放不上了，姑且默认吧！不过据在写字现场的人后来说，那个写字的先生一时实在想不起“撵狼”撵，是碾子的碾还是打蔫的蔫还是过年的年，就糊弄成如此这般。

好在没人异议，虽然算的上是喜丧。撵狼毕竟七十九岁才走，在通常人家，是要像样的操办一番，以示宗嗣绵延，人丁兴旺。可是撵狼赶得点儿确实太背了，他没寿终正寝在自己家里，而是在别人家一命呜呼。他的儿女一来是赌气惩罚他一辈子不顾家，净“跑门子”丢人败兴，再则是非要让袁奶奶的儿孙们出点血以示公平，所以坚决不去拉死人回家；苦主家呢，也是本着息事宁人的格儿，看着老祖宗奶奶的金面，草草地打发撵狼入土。

撵狼就死在堡子上袁奶奶的炕上。据说，除了袁奶奶新婚那夜，撵狼就自始至终盘踞在那里，到给他开追悼会的那天，那就是整整的六十七年零七天。

不过，这个说法经不起考证，因为撵狼总还有不在村里甚至不在国里的经历。五零年的时候，村子里要招人去朝鲜打仗，因为都传说着黄毛子洋人的原子弹的厉害，谁也不愿、不敢去蛮荒的棒子国里去跟洋鬼子淘气——那不是闲的蛋疼，拽着狼尾巴荡秋千嘛！好在当年当兵不像如今眼目下一般，无需送礼潜规则，只要你肯去甚至于不肯去但村干部说让你去，年龄、体检、政审都会绝对合格。在村里无家族背景、无人缘乡情、无财无势且混赖不着调的撵狼，被光荣的去了朝鲜。乡里的秘书还给撵狼取了个大号：刘抗美，不过村里人不并认可这个不伦不类的名字，还是叫他撵狼，显得贴切、真实、接地气。

赖人命大！三年后，撵狼穿着像骆驼蹄子似的美国大军靴，腰里别着两把手枪，说是他在朝鲜当了营长，回家省亲。据他说，营长跟县里的仇县长一个级别，再说老子有枪他没有，倒是个球县长。

当晚他就去了堡子。并且一住就是五年。直到大炼钢铁，他才带着袁奶奶一起到了马首山上挖矿石。袁奶奶小名妮儿，是撵狼在逃荒路上拾到的。

民国五十一年的腊月，抽大烟输掉一座院子和田产又拖了一屁股债又遇到荒年的刘大魁，咬牙卖掉十五岁的大女儿，凑了路费，从陕县的王集带着老婆和二女儿换换、儿子三疙瘩一路向北，逃荒到山西。因为钱紧，也不敢坐火车奢靡，只能辛苦跋涉。一家四口跟着逃荒的人群，且走且乞讨，期冀到听说富庶的二战区里求个活命。

沿着铁路桥走过了黄河，天上已经月黑星稀。打开那副千疮百孔的铺盖卷，一家人就蜷缩在土埝下睡了。

子夜，一群狼在他们跟前绕来绕去。因为常有饿殍，狼们食物丰盛，个个都是毛光体壮。吃惯了人肉的狼也懒得再去追山羊、逮兔子，羞于藏在荒山僻岭里苟且，专一在通衢大道威武扬威的吃大餐，尽情的享受人类奉献给它们的幸福时光。

大魁本想起身划拉点柴禾，弄一堆柴火吓唬吓唬群狼，怎奈两腿像灌了铅沙的骰子，钉在破被子里不能动弹，再则也心存侥幸，觉得吃的打饱嗝的狼们，也不至于拿几个大活人当点心。猛的，一只狼直蹿过来，叼起睡着中间的换换的脖子，飞也似的跑开去。三疙瘩翻身爬起，拎起一根打狗用的酸枣刺杆子追了过去。

换换虽然瘦弱，但毕竟十三岁了，那狼拖着这么大块儿的肉饼还要逃避追杀，很有些点力不从心，所以就狠狠地撕一口，然后礼让给另一只狼，这五六只狼就这样边吃、边拖、边跑，三疙瘩一口气撵到风陵渡镇子的城墙下，狼们才丢下换换四散跑开了。三疙瘩天亮的时候找见了爹娘，怀里抱着群狼吃剩的换换姐的半条右腿，脸上的血渍都冻结成一层厚厚的冰铠。娘抱着三疙瘩和换换哭到后晌也不撒手，大魁硬是扒开老婆的手，在荒野里找了个凹凹，把换换轻轻的放进去，用脚狠狠的踢了几脚凹边上的冻土，略略苫住了刺眼的血红，然后默默的掉头，就在他转头注视老婆儿子的瞬间，疲惫、饥寒、伤心欲绝的婆娘一扑棱窜到凹凹里，就再也没有起来…

倒也省事！望着如血的残阳和瞪着两只滴血似的红眼睛的儿子，悲愤至极的大魁自谑着。他缓缓地蹲下去抱起儿子，歇斯底里的喊道：三疙瘩，我撵狼的儿啊，刘家，败在你这不成器的爹手里，我不是人啊！三疙瘩，凭着你是刘家的血脉，凭着你是撵狼的彪子，要活好啊！懵懵懂懂的三疙瘩并没有真的听懂爹的话，但那刺眼的落日，却从此钻进了他的眼睛，他的眼就像发疯撕咬中的野狼，通红通红的，直到寿终。这一天，是三疙瘩九岁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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