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黄酒的微醺

这话说得有点绕，其实是我觉得，在中国，一个好的大师级话剧导演，一定是要有很深的戏曲功底的。比如说焦菊隐。所以一直对有戏曲功底的导演特别关注，比如说上海的陈薪伊，北京的田沁鑫。但这两位女牛导之前的作品，却总是偶有“洒狗血”之处。田导比陈导其实有节制，但像《1699桃花扇》里“沉江”一折，也还是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导得有种文明戏的调调。

因此，当我接到来自三个城市的四位女友的邀请，在人头攒动的水剧场，观看《青蛇》在乌镇的最后一场演出，心理预期其实非常低。

但是，当变换的光影在舞台正中的水池中摇曳，当妩媚柔美的白蛇和妖媚强壮的青蛇踏水而来，当六个壮汉撑着纸伞把南宋街头的繁华在瞬间重现，我想，我会成为田沁鑫以后所有戏的忠实观众，因为，一个大师级或者很接近大师级的导演已经出现。

大师级作品的必要条件有三。一，很高的思想逼格；二，所有制作细节的超级完美；三，把以上两条完美融合化为无形。而这版水剧场版的《青蛇》，几乎达到了这个标准。

在当天谢幕的“彩蛋”环节，田沁鑫花了大概有15分钟讲述这一版中被删减的部分，邀请大家再去看剧场版，但是我想，剧场版绝对不可能超越水剧场版，因为它的舞台背景是西栅层层叠叠的屋顶，是斑驳高耸的马头墙，是舞台左后方那排配合情节不断人影憧憧的厢房，这部剧的氤氲迷离之美和乌镇水乡的调调是那么超级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它让田沁鑫这个想要打通人佛妖三界的作品，有了一个这么美若幻境，又这么完全真实的舞台，只有在这里，“妖想成人，人想成佛”的主题才变得那么真实可感。

《青蛇》里最感动我的是白蛇与许仙的初遇。当众人嬉笑着、打闹着、叫嚣着没有一生一世的真情时，在舞台的一角，一艘小船的船头，白蛇对着许仙盈盈一拜，两人共执纸伞，许下相爱一生一世的诺言。

没有特别煽情的企图，没有任何一位让人不适的演员，所有的笑谑、幽默、后现代的台词都有特别适宜的分寸，这样的戏，真是不可多得的。

就像在西栅喝的那杯黄酒，微醺、怡然在这个深秋的水乡。

喝酒的时候，请自动脑补田沁鑫用在《青蛇》里的那首何训田作曲，歌词源自南宋慧开禅师诗偈的《春歌》。“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