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堪比纸薄

第一章 生活在80年代末的边区小镇

　　领面

　　两条尘土飞扬的主街，大多灰色砖块的临街平房，“要致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种树！”的计划生育宣传口号写在醒目的位置，你要是走到犄角旮旯，个别墙上还是可以找到“毛主席万岁！”的石灰写的大字。
　　今天上街的人算赶上了！随着“哔哔”的鸣笛声，一辆北京212吉普车通过，其实街上人真心不多，但你开个车要是不按喇叭，别人就不知道你开的是一个没有毛病的车。不论行人或小贩在忙什么，都会随着刺激的汽车声音把视线转移过来，目送这辆冒着黑烟的车远去。
　　那个时候的天即便再蓝，也不会有人太在意，因为在这个属于国家边区内蒙古的小镇上，蓝天白云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而对于能拥有一辆飞鸽或三枪牌自行车的人来说，俗称“电驴”的脚踏摩托都是及其奢侈的物件，更何况吉普车。个别见过世面的人还会趁机大声的显摆一下：“212！212！咳！那是212！我透！”倘若有人投来崇拜的目光，不管有没有开口向他请教，他都会仰着头，挺着胸膛背着手，迈着八字步走开了。
　　虚4岁的格勒站在一个人们俗称“二粮店”的大门前，当地人习惯用虚岁，弱弱的跟着排在队伍中妈妈的身边，他尽量保持跟母亲在同一直线，因为他胆子小极了，生怕自己被坏人抱走。终于轮到妈妈把粮食供应簿交到了分发粮食的工作人员手上，这位叔叔皱褶眉头，不耐烦的问道：“多少！”妈妈也干脆的回答：“10斤白面，20斤莜面。”
　　“莜面没那么多了，一人最多15斤，有挂面要不要？不要就下个月早点来。”
　　“师傅、你们粮店的谁谁谁是咱家亲戚。”
　　“哦，那你去里面找他看看。”
　　妈妈拉着我绕过工作人员的桌子进粮店里找了刚才他提到的阿姨，阿姨很爽快的给另一个同事沟通了一下，转过头笑嘻嘻的说“二姐，就在这领吧。”妈妈高兴的把手中的面袋松绑，准备领取这个月的口粮。嘴里还感激的说：“多亏你在，不然我还得跑一趟。”面袋交给一个叔叔，叔叔把面袋套在一个大的铁皮做的漏斗下，将称完重量的面粉一次装进了面袋。然后妈妈用自带的绳子使劲的封上了口。
　　强壮的妈妈一手提着一个面袋来到我家很旧却很干净的自行车前，三两下就把两袋面绑好在车后架上，拍拍手说：“格勒，你看着面，妈去跟阿姨打个招呼，别怕，胆大点，有事就叫我！”
　　格勒弱弱的点点头，然后学习小狗的模样，警戒起来，随便一个可能靠近的人，格勒都会用上翻的怒视，直直的盯着他，攥起了带着厚厚棉手套的小拳头。在这个小镇的5月份还不是夏季，路上的雪才开始慢慢融化。
　　格勒是蒙古人的名字，翻译成汉语是高原的意思，虽然格勒的父母都是汉人，但是都是随长辈从河北老家逃荒到此地扎根，受蒙古文化影响较多，蒙古文化一切源于草原生活，口口相传，记载甚少。其实父母根本不知道格勒的汉语意思，只是觉得蒙古人憨厚老实、强壮乐观，所以给孩子去这个名字，希望格勒能像蒙古人一样，有草原的胸怀，健康快乐。
　　跟妈妈回到家也中午了，妈妈急急忙忙的去做蒸莜面作为午饭，不一会格勒的爸爸也正好从皮毛厂下班回家，吃饭间妈妈和爸爸说起今天上午买面的事儿。
　　“这个月的莜面不多，粮店拉不来，一人才给15斤。亏了正好小谁在，我才多闹了5斤，要不是还麻烦了”
　　“谁？”
　　“小谁么！你忘啦，就老谁他们家那个小闺女。”
　　“哦。”
　　“人挺亲热，我去一找，可痛快的就给办啦。”
　　“嗯。”
　　“不够吃就还顶领点挂面，我看了一下，黑乎乎的，最不爱吃挂面！”
　　“嗯。”
　　“加上家里还剩下点面还能吃几天，要不这个月还不够吃了。”
　　“嗯。”
　　“跟你说话了，你这人，光嗯嗯甚了！”
　　“粮店没面我有甚办法？估计旧粮吃完啦，新的还顶9月份下来了哇。白面也不够？”
　　“白面甚时候够过？！你这人家里甚事儿也不管，连白面够不够都不知道！不够吃到时候不行就领挂面哇，挂面有了，就是黑不楚楚的，还赶不上70粉了！”
　　“不行就吃挂面，有的吃到行啦。”
　　“估计都给当官儿的留的了，人家供应的多，还能吃赖的？”
　　“管人的了？”
　　“我就说说么，还咋？不让说了？咱两加起来一个月才80来斤，人当官儿的一个人顶咱们一个半呀！”
　　“嗯。”
　　格勒就着土豆做的专门莜面蘸的汤，吃着白面做的馒头，一会儿看看妈妈，一会儿看看爸爸。他不喜欢吃莜面，有一股很大的特殊的味道，吃了会恶心，想吐。每次家里吃莜面，妈妈都给他另外吃米饭或馒头，但米饭很少吃，因为比较很贵，而格勒还偏爱吃个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