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陕北老家（三）

家乡，是什么让我又想起了你？是生活的失意，是爱情的彷徨，是理想的消亡……家乡，对你依恋又要挣脱你的臂膀。以相逢为笺，寄托为笔，也书清风，也书明月，每个人对家乡都有说不完的话，只将这一份温情遥寄。岁月温润，写意静好，而通往家的方向，安详如水绵长…… 主持人：王健

 

我的愁乡石

 

■任静

 

我的家乡富产石头，“清涧石板瓦窑堡的炭”这句谚语，赞美的正是老家的石头。纵使离家万里，魂牵梦萦的依然是青幽幽的石板，几回回梦里走入了童年的故乡，石床、石凳、石磨、石碾子、石粮仓、石猪槽、硬箍石窑、石头围墙、那条弯弯的石板街……

 

外婆的院子里，有两张火炕一般大的石床，罩在阴凉的大槐树下，温良敦厚。白天可以晾晒谷物，而夏夜外婆在石床上铺了床单，带我去石床上避暑乘凉。外婆摇着芭蕉扇驱逐蚊虫，讲述着一个个故事，我常常在美妙的遐想中渐渐进入甜蜜的梦乡。外婆说打石头要费好多工夫，有时也很危险，有一次村里的一位石匠去打石头，被安放的哑炮伤了性命。

 

外婆说放在河里供人过河的眼石，也是赵石匠打的。摆放在河里的眼石，即便能做成别的什么器材，也不会有人去动，如若谁敢动它，村人必定会骂他缺德。眼石，这样富有诗意的名字，也许是领路的意思吧。一块长着眼睛的石头，即使不说话，也会领人过河行路，甚至默默成为评判乡人的道德标准。

 

有一年去福建出差，朋友送我一块寿山玉石章，一串紫里透粉的葡萄，果实累累，摸一摸，手感光滑温润。我当时假设这枚福建寿山石是文学里的一则婉约小令，那么我家乡的青石板便是豪放派的诗歌，大气恢弘，写满豪情万丈。那一刻我是多么强烈地思念家乡的石头，那些威风凛凛的石狮子、石老虎，悠游自在的石板街，公路两旁朴拙的石刻，刻着同样朴拙的做人的道理。

 

丈夫有两块刻有《沁园春·雪》的石头，一青一白，都是用清涧石打磨而成。他将其摆在案头，日日观摩、爱不释手。我笑他痴，石头怎可做解语花，他微笑着说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苦许年。你非石焉知石之乐，你非我焉知我观石之乐。话音犹在耳畔，斯人已乘黄鹤西去，每每擦拭两块石头，感觉它也在静静凝视我，一如曾与丈夫对视过的温柔目光。这两块与丈夫有关的石头，瞬间在我手里有了温度。

 

去绥德看闻名遐迩的千狮桥，桥栏上雕刻的小石狮子，形态各异、栩栩如生，有的憨态可掬，有的机灵敏捷，有的威武雄壮……每每不得不叹服劳动人民超群的智慧。那些富有灵气的石狮子，日日谛听着市井之声，仿佛已融入我们的生活，具有亲和的人气。

 

俯视桥下，有人正在弯腰捡拾光滑的鹅卵石，想起张晓风在鹅库玛捡石头的情境，她赋予石头浓郁的乡愁，叫愁乡石。心下一动，清涧石板难道不正是我的愁乡石吗？山泉涧下，石斧叮咚作响，石粉火星迸溅，恍然愁乡石的吟唱，一声声，一声声，不禁勾起了我的思乡之情。

 

（任静，女，陕西省作协会员。着有散文集《枕着你的名字入眠》、长篇小说《本是同根生》、中篇小说《靳凤的本命年》。）

 

陕北情

 

■杨柏

 

锋利的诱惑，无法剪断我与故乡的脐带。翻过很多座山，却怎么也翻不出故乡的视野；读过很多本书，却怎么也读不够故乡的豪爽。陕北，黄土高原上的诗，给予我生命和力量。

 

陕北风，吹皱了山山峁峁，也吹快了岁月如刀。黄风中的每一粒沙子，都蕴藏着陕北人的热情，飞向天边，邀请天外来客，与黄风一起舞蹈，和着那信天游，舞一曲“黄风黄河黄种人”。刹那间，我有一种冲动，想拿起指挥棒站在黄河边，以一场黄风交响曲征服这个世界。

 

骑着小毛驴，穿行于广袤的土地上，丈量着陕北人的厚道，一碗碗米酒一碗碗肉，吃不尽兴不让走。你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因为陕北人的热情在酒里，陕北人的朴实在肉里，有肉无酒不成席，有酒无肉不美气。

 

累了，睡在土炕上，不必担心掉下地，你可以让鼾声尽情地流淌，炕的长度足以承载梦的重量。冬暖夏凉的窑洞里，走出了多少令人难忘的故事。数不清，道不明，只有那挂在墙上的相框知晓。娶婆姨、嫁女子、拉家常、喝烧酒，让窑洞故事口口相传，百读不厌。亲切的言语，爽朗的笑声，让你忘记曾经有一个词语叫陌生。如果可以，我愿意化成一纸窗花，聆听家乡朴实动人的旋律，把吉祥贴在窗上，把祝福渗进心房。

 

山上粉格丹丹的荞麦花开了，犹如水格灵灵要出嫁的女子，羞答答在风中摇曳。这幅美丽的图画，镶嵌在陕北贫瘠的土地上，也植根在我的心中。荞麦花儿开，我在等我的妹妹来；荞麦花儿开，三妹妹你啥时候来；荞麦花儿开，咱们俩个恩恩又爱爱；荞麦花儿开，嫁到我家棉铺又棉盖。

 

吃过百家饭，吃不腻的是陕北情；穿着千层底，走不出还是陕北情。虽然你没有江南的小桥流水，也没有大都市的繁荣豪华，但你那博大的情怀，让一个懵懂的少年蜕变成一个伟岸的男子。你，功不可没。陕北情，厚道之感，养育之恩，用整个一生也无法还清。

 

（杨柏，定边人，文学爱好者，有诗文见于《陕北杂志》等。）

 

拦羊老汉

 

■田春雁

 

山峁峁上

 

一棵老刺槐守护着

 

拦羊老汉的孤独

 

与岁月流年一起伫立成

 

陕北一道苍茫的风景线

 

是白云还是羊群在蓝天上

 

羊皮袄羊肚子手巾

 

早已是过往的苦涩传说

 

多少年的忧伤仍然在

 

山沟里空旷地回荡

 

传唱那一曲古老的信天游

 

黄土风尘在飞扬中

 

了不见了招手的山妹子

 

圪畔上的酸枣儿

 

被谁采摘了

 

那坡洼上到处是

 

开得红彤彤的山丹丹花

 

安静的羊群撒落着

 

不慌不忙

 

咀嚼一年四季的酸甜

 

耀眼的日头里

 

 

拦羊铲子紧握在手里

 

把所有日子的喜怒哀乐

 

赶出了羊圈

 

一声吆喝长角的头羊

 

抉择每一次路途中

 

哪里是庄稼

 

哪里是自己的草坡

 

黄昏的太阳下

 

陪伴晚归的一抹红霞

 

一群打着饱嗝的羊群与狗

 

随着舒畅的口哨声

 

在羊肠小道上憧憬明天

 

依次翻过每一道山梁

 

满山遍野的柠条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