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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西班牙和尚眼中的少林寺

发布时间:2015-10-12 发布人:风云雪雨松

他像每个初识汉语的欧洲人,充满好奇的问着什么意思?只是译音,没什么含义。不过,我补充着:如果非要说语境,这几个字似乎在武侠剧里倒是很常见,并且都是反派人物名字的常用字。 武侠剧、反派?他显然没明白。 就是会功夫的坏人我尽量讲通俗。 从满是激动
他像每个初识汉语的欧洲人,充满好奇的问着什么意思”?只是译音,没什么含义“。不过,我补充着:“如果非要说语境,这几个字似乎在武侠剧里倒是很常见,并且都是反派人物名字的常用字“。
 
”武侠剧“、”反派“?他显然没明白。
 
”就是会功夫的坏人“我尽量讲通俗。
 
从满是激动的表情,我知道:他并没有把归类为”好人“还是”坏人“太当回事,反而对“功夫”二字情有独钟。就在不久前,Jorge刚刚结束在登封少林寺为期三个月的修行生活。而这,也是他此行到中国最主要的目的之一。
 
同一事物,观察点不同,视相往往会差别迥异。尽管如今的少林寺,在国内网络媒体间饱受争议,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海外,它仍然拥有着极其广大的市场。中国功夫、佛教文化、深山古刹等诸多充满玄幻色彩的因素相糅合,让这座清修禅林常年香火鼎盛。
 
很多外国人不远万里到中国,除了长城、故宫、兵马俑,就直奔少林寺。而在国人眼中同样堪称文化典范,与少林寺相隔不过百里之遥的龙门石窟、洛阳牡丹、白马寺,却常被忽略。在这一点,庞大华夏文明体系中,少林文化的市场营销确实无人能及。
 
 
与Jorge同行的,是络绎不绝的各国游客。每天少则几十,多则上百。 他们有的和Jorge一样,相对长期寄宿在寺中,与僧人一道修文习武,还有人一住就是几年。不过更多的,还是短期观光客,有的甚至早上匆匆赶到,下午拍完照就走人。当然,应这部分人的需求而生,寺中每天都有规模或大或小的武术表演。游客们大多也不会空手而归,大到开光法器,小到传统兵器,都是他们喜欢购买的纪念品。
 
提及来这里的最初动念,几乎所有人都会不约而同的谈到中国武打电影和动作明星。自上个世纪1970年代起,在国际电影市场商业片、艺术片与各种题材纪录片各领风骚的数十年间,中国功夫片难能可贵的占到了一席之地。
 
相比于其他类型的影片,没有好莱坞电影的产业化痕迹,也没有法国电影的婉转细腻,它们以自成一派的叙事安排和表现手法,形成独特风格。从Bruce Lee、Jacky Chen到Jet Li,无论剧情严肃紧张,还是轻松诙谐,最终戏剧矛盾冲突的解决往往都是在拳脚上断输赢。
 
 
与Jorge几乎如出一辙的理解,我的很多外国朋友坦言:在我们看不懂文字、风俗、观念等诸多方面与欧美完全迥异的中国文化时候,这些简单但炫目的肢体语言总是能够看懂的”。并且,相比于艰深繁复的艺术表现,身体的上表达不仅纯粹、直接,并且易于模仿。
 
对很多从未涉足亚洲的西方人而言:东方古老、神秘的观念,是在幼年就已种下的记忆。而在他们看来:远在东方的中国,一定是一片盛产功夫的土地。就这样,经年累积的点滴不断强化,最终形成了某种刻板印象。
 
如同当今很多中国人看来,世界格局无外几个标签:法国制造浪漫、英国盛产绅士、德国全民严谨、俄罗斯酗酒粗暴。同样,相当长一段时间,很多欧美人眼中,中国功夫一直都是与Made in China并列的两大世界品牌。而中国人似乎也乐于把这样的文化形象推向世界。
 
 
和遍布世界世界的孔子学院一样,在这个进程中,少林寺理所当然的成为中国功夫的代言人。Jorge的故乡,远在西班牙的马德里,就有少林寺的功夫学院。而奥地利、法国、意大利等国也都有类似的半官方、半民间机构。
 
籍此原因,和多种因素塑造出的梦想,能到中国少林寺见识真正功夫,总有一种朝圣之感。因此,刚刚抵达的第一天,Jorge就迫不及待的让师父为他削去头发,像模像样的做起了和尚,并满怀期待开始三个月的功夫与禅修。
 
然而传说中的真功夫,是否真能见到?这一点,Jorge并不否认。不过同时,他也不得不略带遗憾的讲述了一些印象与实际的偏差:
 
起初那段日子,他几乎每天都被各种绝世功夫震惊着。晨钟暮鼓营造的氛围,穿梭寺院空场的僧人,眼花缭乱的拳法、棍法,令人惊叹的硬功、轻功,还有各种超越身体极限的挑战,以至每当夕阳西下后他经常在想:这个神奇古国究竟还蕴藏着多少未被开发的魔法?
 
不过随着驻留日久,在置身近距离的审视中,点点滴滴的意外发现,让这个功夫圣地之后的现实状况渐渐露出全貌:虽然习武几乎是每个少林寺僧人的必修课,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Jorge之前想象的那样身怀绝技。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讲:所看到的那些“高手”永远是固定的一小批人,他们是被遴选出来表演给游客看的。每天不同型号的相机镜头,拍下的几乎是大致相同的几个套路。那些套路中,不乏有真正底蕴深厚的功夫,但更多的像是某种场馆艺术,譬如舞蹈或者体操。
 
而曾经想象中的遗世古刹,也并非真的那样清净自在。通讯技术迅猛发展的中国,年轻僧人用着智能手机,来往各种社交网络。这种比例甚至比在欧洲的同龄人还要高。联想Jorge自己,也包括他很多在西班牙的朋友,至今还用着黑白屏,只用作接打电话的非智能机。
 
另一方面,寺院中辈份高一些的长者,则有很多人每天忙于外界应酬。或慈善、或募捐,或与各级、各地的政府部门合作办班。武术培训,文化传播,讲经布道,各种名目下的内外往来,已把嵩山上的孤独一寺置于公众视野。
 
 
结束三个月经历后再度回首,Jorge年少时代的功夫梦并没有丝毫改变,少林寺依然是他心目中圣洁之地。但每次看到红墙碧瓦高耸的寺院大墙,总感到隐约失落。因为,那里在外界的不断侵蚀下,渐渐只剩一道半透明的帷幕。
 
尽管形式上,所有僧人依旧保持着早晚课等戒律仪轨,三个月寺院生活中结下深厚友谊的小和尚们也都淳朴友善。但反观整体,人在滚滚而来的社会大潮中,身虽出世,心却在红尘中漂流。而这,又何止一个少林寺?
 
谈起近一两年在国内被炒得沸沸扬扬的“少林寺上市”问题,Jorge却相对坦然。”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所谓中国功夫就是一种摆在货架上的文化产品,寺院只是一家公司。既然是公司,那怎样的运营或许都可以。只要在商业法则下,即便上市自然也并不为过“。
 
“不过,那时最好就不要太多打着清静无为的旗号了。毕竟对我而言,总希望:这是我心中那个曾经值得朝圣的功夫殿堂和隐修净土”。
 
说这话时,他像与自己的内心做着久远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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