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听的流行音乐，为啥越来越少了

流量明星的粉丝到了KTV是多么的无助？”

　　这可能不是一句玩笑话。十多年过去了，KTV热歌榜单到现在还能翻到《十年》、《K歌之王》、《温柔》。即便手痒点了推荐新歌，也会发现没几人会唱。“无歌可唱”最后总会变成周杰伦、孙燕姿、陈奕迅老歌怀旧时刻。

　　不用觉得自己落伍，这种 KTV 的体验大体上也就是中国音乐产业凋敝的现状。

　　每天国内各大平台会上线超2000首新歌，与这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大部分歌曲的无人问津。华语乐坛最具影响力的金曲奖，今年最佳华语男歌手的中国台湾嘻哈歌手杜振熙（aka蛋堡），讨论度甚至不敌田馥甄的颁奖嘉宾吴青峰。“歌没听过，人也不熟悉”。

　　杜振熙获今年最佳华语男歌手

　　如今人们大多同意，现在的歌要么在短视频上火出圈但旋律简单，歌词空洞，很难让人记住——比如《学猫叫》这样的神曲——要么被热播的剧集带火，作为电视剧的主题曲才能被大众所熟知和记住。

　　歌手靠发布一首单曲就能引发全网讨论和聆听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也有好听但乏人问津的歌曲。2020 年五条人乐队横空出世，让许多人惊呼原来中国还有这样的宝藏乐队。

　　摆在中国音乐产业面前的问题就是，怎样才能出现更多好听又叫座的音乐？

　　答案似乎并不难想到，既然五条人能够通过《乐夏》脱颖而出，那么音乐综艺节目还是能发挥挖掘好歌好音乐人的作用。

　　五条人

　　譬如最近B站开播的《我的音乐你听吗》邀请了众多95后和00后音乐人，试图让更多默默无名的出色音乐人获得大众的关注。更早的《明日之子》也致力挖掘出原创音乐人。

　　《明日之子》来自于操盘过《超级女声》的龙丹妮团队。它关注了许多年轻音乐人，毛不易就是其中最为成功的一位。《明日之子》打造了“星推”“粉推”的模式，相对于作品，节目更吸引人的还是比赛机制。

　　《我的音乐你听吗》则是另外一种思路。它是 B 站在 2021 年 8 月推出的一档新音乐综艺，邀请了 36 位年轻音乐人一同入驻一间村子，完成创作，面对市场。

　　从赛制安排上来看，它只保留了综艺节目所需要最低限度的竞争感，重点则放在了呈现创作过程以及音乐氛围之上，试图让观众的注意力全部集中于音乐本身。

　　《我的音乐你听吗》召集人戴佩妮

　　近十年来，综艺市场竞争激烈，风潮多次更迭，不少曾经风靡一时的节目类型都在观众口味急速变化的过程中遭遇淘汰，被人遗忘。《我是歌手》的总导演洪涛曾经感叹，“做了十几年电视节目，我们亲手培养了全世界最挑剔的观众。”在各种节目类型中，音乐竞演类综艺是少数长期在综艺市场上存活的节目类型。而节目的整体思路与风格，也已经历了几轮迭代。

　　最近十年第一档真正意义上全民爆款的音乐综艺节目是 2012 年的《中国好声音》。当时，中国综艺节目正在升级换代的过程中，新的制作模式让舞美、灯光都显得更加洋气。

　　更重要的是，节目组当时从各地搜罗了一批以唱功为最大特点的选手——他们用华丽的高音和唱法，让人们意识到中国不只有那些长得好看但却才华平平的快男超女，而是有真正的会唱歌的人。

　　《中国好声音》（2012）剧照

　　《中国好声音》就这样俘获了中国观众。节目平均收视率接近 5%，排在同时段的第一位。总决赛的收视率创下了一段时间内的中国电视收视纪录。

　　节目组当时也颇受振奋，认为这是帮助重振中国乐坛的契机，甚至为其中的选手组建了唱片公司负责后续的发展运营。《梦想的声音》《中国正在听》《中国梦之声》等一系列相似的综艺也紧跟推出。

　　然而很快，人们就发现“好声音”的模式不足以拯救音乐产业。节目选拔出的这些歌手后续因为很少能拿出原创作品而迅速湮没在茫茫人海中，人们甚至很难回忆起近几届节目的冠军是谁。

　　与《中国好声音》差不多同一时段得到关注的还有《我是歌手》。

　　《我是歌手》（第四季）剧照

　　节目邀请成名已久的歌手同台竞技，并且配以残酷的淘汰赛制，激励歌手突破自己的极限。然而《我是歌手》成功之后，一批邀请成名歌手的综艺也没能缓解中国音乐产业的一些问题。

　　好评的《中国好声音》和《我是歌手》带起了大量音乐节目席卷而来，但为什么没有中国音乐产业掀起新的热潮？

　　一种解释是，很多跟风而做的音乐节目本身更多放在了电视竞技之上，并没有引导观众关注音乐本身。但更本质的原因其实是，节目大都依赖的是翻唱歌曲。

　　观众听的仍然都是自己以前听过的歌，无法帮助他们拓展对于音乐的认知。观众也不关心这些音乐人的后续发展，音乐行业自然也无法从中受益。

　　《声入人心》剧照

　　于是很快中国音乐综艺节目进入以《中国有嘻哈》《乐队的夏天》《声入人心》《即刻电音》等为代表的第二阶段。他们的特点是以更细分的音乐领域切入，推广一种音乐类型，并挖掘其中的成熟音乐人和作品。

　　正是因为对于原创作品的重视，这些节目让一些原本只对流行音乐感兴趣的观众，认识到了更宽广的音乐世界，进而成为了这些音乐的消费者。

　　《中国有嘻哈》之后，许多原本不那么知名的 rapper 拥有了更多巡演的机会。在《乐队的夏天》上登场的乐队，Livehouse 演出票价上涨数倍。

　　开创新品类的音乐综艺很快就被大量复制。但遗憾的是，旋即跟上的《一起乐队吧》《说唱听我的》《盖世英雄》非但没能充分挖掘小众音乐的闪光点，反而还加剧了音乐行业的马太效应。大量乐队、说唱类的新综艺不断邀请已经成名的音乐人作为嘉宾或是选手，来确保节目的收视率、热度、乃至于商业营收。

　　《一起乐队吧》剧照

　　成名的音乐人变得更加有名而且富足，而年轻音乐人大多因为作品尚不成熟且缺乏知名度，在节目中短暂露脸，难以获得充足的曝光度和制作、传播资源，很快就再度消失。

　　在这个意义上，要让音乐综艺进一步帮助音乐产业的发展，更重要的是让有原创热情和能力的年轻音乐人获得足够多的关注和曝光，让他们能够实质性地获得关注和机会。

　　如果将这一类节目称为音乐综艺的第三阶段，那么其实已经可以看到一些节目出品方正在进行新的摸索。

　　B 站播出的《我的音乐你听吗》试图全景式呈现当下年轻音乐人的状态。参加节目的 36 位选手，有的有着足够丰富的音乐创作经历。杨默依曾经为王俊凯、李荣浩创作过歌词。来自中国台湾的 23 岁莫宰羊则入围过金曲奖最佳新人。

　　杨默依（左）莫宰羊（右）

　　也有的则完全是半路出家，从完全无光的行业进入音乐世界。昵称为卷卷的王正濠此前学的是兽医专业，自己组建乐队开始写歌。而以说唱为特长的 Kei 禹凌，自我介绍是从两个月前才开始学着自己创作歌曲，“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他们的作品也同样五花八门。Matt 吕彦良获得了最高的专业音乐人评价，而他的表现也不负众望。《飞》这首歌有着最为纯正的 R&B 味道，将这个曲风流畅而又自由的风格发挥到了最极致。郁一凡的《台风》听上去有着台湾民谣那种愉悦的旋律感，但比起台湾民谣本身，《台风》又少了一分矫揉造作。

　　也有一些作品遭到了冷遇。Chainhaha 倩芸试图用儿歌的形式去表达自己与宠物之间的羁绊，但导师和观众们对这种极度风格化的表达都并不感冒，在36组选手中排名垫底。她对此很不理解，吐槽观众可能听的歌太少了。

　　《我的音乐你听吗》倩芸

　　如果说倩芸是因为表达过于个人化而难以获得广泛性的共鸣和理解，那节目中的另外一些选手，则是因为过早被音乐工业体系磨平了棱角而显得平平无奇。好几首作品称得上过耳即忘，歌词落入俗套的曲风，口水化的歌词，都无法真正打动人心。

　　选手们参差不齐的表现，折射出了华语乐坛当下的真实现状。

　　当然，如果仔细梳理中国音乐产业在近 20 年的历史，并不难发现华语乐坛衰败是一个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过程。

　　MP3 造成盗版横行，发行专辑甚至无法赚回成本；娱乐形式多样化，人们越来越多去看短视频，听完一整张专辑的人越来越少；为了配合短视频，如今的音乐创作者更看重洗脑式旋律，而不在意音乐的完整性；音乐消费者的口味出现分化，使得大众化音乐渐渐变得不可能；……种种原因也注定了中国音乐产业要彻底恢复需要漫长的时间。

　　但无论选择怎样的方式重建中国音乐产业，最关键的还是要重塑音乐与听众之间的关系，而这或许依旧需要依靠当下影响力较大的媒介的力量，也就是互联网综艺节目。

　　从翻唱作品，到成熟作品，再到年轻音乐人的原创作品，三代音乐综艺将不同的音乐产品推荐到观众面前，也是这种关系在重建过程中的不断深入。而只有在人们重新开始聆听音乐之后，才可能会有音乐产业的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