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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唱”周杰伦出圈,他们用“手语说唱”打开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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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原创歌词网】    几段“手语说唱”视频在社交平台引发关注,许多人对聋人(听障人士)玩音乐充满着疑问和好奇。实际上,“手语说唱”虽然是小众文化,但在受访的“90后”聋人群体中,他们都认为,手语的表达适合任何人,这背后的聋人社区文化也已经推广了多年。

“翻唱”周杰伦出圈,他们用“手语说唱”打开新世界 

   几段“手语说唱”视频在社交平台引发关注,许多人对聋人(听障人士)玩音乐充满着疑问和好奇。实际上,“手语说唱”虽然是小众文化,但在受访的“90后”聋人群体中,他们都认为,手语的表达适合任何人,这背后的聋人社区文化也已经推广了多年。


  大众对聋人(听障人士)群体有一种刻板印象:认为聋人的世界就是一片寂静、什么都听不见。实际上,聋人的听觉缺失程度并不一致,但他们的其他感官普遍比“听人”(健听人士)要发达,对鼓点等节奏感强的音乐尤其敏感,而说唱(RAP)恰好是一种节奏感很强的音乐形式。


  


  徐珉手语说唱作品,翻唱周杰伦《爸,我回来了》。


  如果看过徐珉发布在B站(ID:Min-Tsui)的手语说唱视频,看过“甜饼”(彭霖倩)作词、乌力杰手语演唱的《手语防疫欢乐多》,相信就会对聋人玩音乐有不一样的见解。他们都属于“90后”聋人群体,上大学、找工作或者继续考研,喜欢音乐并且自己也玩得不错。不论外表还是人生轨迹,都和普通的“听人”没有太大差异。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时,他们坦言,“手语说唱”在中国属于小众文化里的小众,但这种具有视觉冲击力的音乐形式不局限于聋人群体,任何人都可以通过“手语说唱”表达自己。目前已经有听人朋友在做中文手语说唱,这会让更多人认识手语,有助于聋人群体和外界实现“完全沟通”。


  面对听人群体对“聋人喜欢音乐”的一些不解或误解,他们觉得是正常的,“如果完全了解了聋人文化,足以证明他眼界非常宽阔”。但他们更期待大众能以“人”而不是“特殊人”的角度看待聋人群体,“这样就会有更多的听障青年愿意接纳自己的身份,去追求和实现自己的梦想。”


  一种需要打破的刻板印象:


  “聋人会对节奏型强的音乐更敏感”


  彭霖倩是一位长期从事公益活动的双语(汉语+手语)聋人。2020年疫情紧张期间,她所在的“听障防疫科普与援助公益团队”一直在思考,手语版防疫科普的知识如何才能让聋人朋友更加印象深刻,商讨之后决定采用手语说唱的娱乐形式。


  由彭霖倩(甜饼)填词、剪辑,乌力杰手语演唱的《手语防疫欢乐多》发布到网络之后颇受欢迎。这首歌配乐听取了她的一位朋友——重庆师范大学梁玉音老师的建议,选择了一首鼓点伴奏的节奏很强的乐曲。“梁老师是一位优秀的特教从业者,有着丰富的听障学生支持经验。她跟我分享了重师大译心手语翻译团队制作视频的经验,重点提及的一点就是:聋人会对鼓点,还有节奏性强的音乐更敏感。”


  


  “甜饼”(彭霖倩)作词、乌力杰手语演唱的《手语防疫欢乐多》。


  现实中喜欢音乐的聋人不少,但很多听人对此并不能完全理解。乌力杰是天津理工大学聋人工学院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在读大学生,他向新京报记者表示自己能够理解这种“不理解”——因为在很多人的固有印象里,聋人的世界是一片寂静的,他们对音乐的需求不可能得到满足。听人有听力,主要靠听来生活;聋人主要靠视觉感知世界、接受知识,视觉方面比听人发达。“我们和听人一样都有五种感官。但因为聋人听觉的缺失和视觉的发达,有时候就会产生一些文化冲突。听人对此(聋人喜欢音乐)的不理解是很正常的。如果完全了解了聋人文化,足以证明他眼界非常宽阔。”


  彭霖倩告诉新京报记者,残障人士内部其实有很复杂的区分。比如盲人有全盲、中途失明、弱视等分别,并非所有的盲人都会盲文。聋人的听力根据失聪的时间、干预情况和佩戴听力辅助器械的情况而有所不同。不是所有聋人都会手语,也不是所有聋人都听不见。“普通人一般都不会知道这些情况,他们会觉得你聋了就是什么都听不见啊。要是听得见,你是不是‘装’的?但不管聋人听不听得见,能听见多少,我们每个人都有享受音乐的权利不是吗,难道听音乐只属于听力正常的人?”


  除了由于个体状况的不同,在听力辅助器械的帮助下能听见一些音乐之外,聋人还可以通过肢体“触碰”音乐。最能直接感知的是音乐的振动,节奏性越强的音乐,他们感知得越明显。日本歌手中岛美嘉失聪之后,在演唱会上跪地用手触摸音响的震动,来帮助自己感知节奏演唱《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彭霖倩还提到一部讲述聋人家庭故事的美国电影《健听女孩》(《CODA》,圣丹尼斯电影节评审团大奖得主)。片中身为聋人的爸爸就很喜欢说唱音乐,开车时会把车载音响调到最大音量,因为这可以“让屁股也震动起来”。她期待大众能以“人”而不是“特殊人”的角度来看待聋人群体,“这样就会有更多的听障青年愿意接纳自己的身份,去追求和实现自己的梦想。”


  一个手语说唱表演者的诞生:


  “手语说唱中,逐字翻译是大忌”


  今年9月,伦敦举办了线上直播的聋人音乐节Deaf Rave,展出世界各地聋人各种表演的短视频,徐珉也是参与者之一。他在视频里用手语说唱表演了周杰伦的《爸,我回来了》,动作兼具力度与美感,音乐节奏卡点精准。若非事先知道,很难从表演中察觉他是位聋人。徐珉小时候在助听器的帮助下感知到音乐并爱上了音乐,又通过喜欢的周杰伦歌曲对说唱有了最初的印象。“当时只觉得唱得快、听不清词、节奏快,好听又带劲。现在懂得,说唱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用自己的力量,表达自己的感情、表达对命运不公的呐喊。”


徐珉想做一名中国手语说唱文化的推广者。受访者供图徐珉想做一名中国手语说唱文化的推广者。受访者供图

  近几年他观看《中国新说唱》这档综艺节目时发现说唱歌手在舞台上都有手势表达,比如打电话、666、钱、写字等等,这让他印象深刻也备受启发。当时国内还没有出现聋人说唱歌手,但他注意到国外在推广手语说唱方面有很成功的案例。美国著名的DJ棉花糖Marshmello发布与聋人说唱歌手合作单曲“You Can Cry”官方手语版MV;芬兰聋人说唱歌手Signmark(默喊)在2012年将手语说唱带到联合国,2014年他还受邀参加了深圳草莓音乐节。“于是我就萌生了这样的想法,做一名中国手语说唱文化的推广者。”


  和徐珉相似,乌力杰做手语说唱也受到了榜样的影响。2020年暴发的新冠疫情冲击了聋人群体的生活。传统从事餐饮、装配工作的聋人还面临重新择业的风险,大家情绪都比较低落。有一天他偶然刷到《全美超模大赛》冠军聋人明星Nyle DiMarco,感觉他的手语说唱作品《7 rings》是可以“唱”出人心的,也充满了视觉冲击力。“他一直是我的偶像,太正能量了!我决定要像他一样挑战自己,所以我尝试把手语加入说唱中去。把新鲜的东西输入中国聋人文化,用手语说唱给中国聋人文化打开新的局面。”


  


  手语是聋人的语言,用肢体语言和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所需和情感。而说唱相当于谈话,需要有节奏和韵律的节拍,来边说边唱。手语说唱,就是要让鼓点的节奏和手语的节奏合拍。徐珉通常会先挑选自己喜欢的具有社会意义的说唱歌曲,再把歌词翻译成聋人群体能看得懂的手语。在这过程中,“逐字翻译”是大忌,比如“我爱北京”就不能一个字一个字地翻译,正确的手语表达是“北京/崇拜”;然后再使用押韵的技巧进行手语编排,押韵就是整组歌词中每句的结尾,都要有相似的手形,包含动作、位置、方向、运动,配合面部表情来表达特定的意思。


  要做手语说唱,首先需要掌握大量的手语词汇量,手形变换要很灵活,手语语法要正确,还要养成视觉语言的思维习惯,才能够将每个肢体动作、歌词翻译后的手语动作结合起来呈现出手语说唱独特的视觉艺术;其次要有节奏感,需要拍感准确,也就是能准确掌握每拍的时值。徐珉的方法是多听一些节奏感强的音乐,比如周杰伦的歌。“因为这类音乐的节奏感会更明显,便于找准拍点、熟悉旋律,达到培养乐感的目的。”


  目前网上的手语说唱,大多是对一首歌曲的“手语翻唱”,原创的手语说唱很少见。徐珉对于原创一首手语说唱歌曲的路径很清楚——首先是找到自己喜欢的beat,再用手语创作歌词来搭配beat,同时要找会说唱的搭档来配音。“但我不会创作beat,也不会创作特别惊艳的歌词,甚至没有会搞说唱音乐的搭档。”


  一种小众文化融入主流的困境:


  “聋人社区文化的破壁需要年轻人参与”


  随着《中国新说唱》《说唱新世代》等综艺节目的热播,说唱这种起源于美国黑人社区的小众文化逐渐走进大众视野,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和接受。但国内的“手语说唱”才刚刚起步,还是小众文化里的小众,距离被大众广泛接受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作为手语说唱表演者的徐珉,在近几年的创作过程中发现关注手语说唱的人不少,真正做中文手语说唱的同路人不多。但周围的聋人朋友对手语说唱都很赞同和支持。“大家认为手语说唱为手语地位正确发展开了一个好头,起到传播手语的作用,让更多人认识手语的存在,体会到学习手语的乐趣。”


彭霖倩在乡村的图书馆为儿童授课。受访者供图彭霖倩在乡村的图书馆为儿童授课。受访者供图

  彭霖倩告诉新京报记者,目前关注“手语说唱”的主要是年轻人群体,大学生占比较高,值得欣慰的是其中聋人和听人都有。“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件看起来很‘酷’的事儿。年轻人大都会想变得更酷一点,就会产生模仿的兴趣。”徐珉也有认识的听人朋友在做“手语说唱”,他认为这对于手语普及、聋人文化传播是一件好事。在乌力杰看来,手语说唱是一种具有很好的视觉冲击的音乐形式,不局限于聋人群体,任何人都可以用手语说唱来表达自己,“我接受它变成任何一种样子。”


乌力杰觉得任何人都可以用手语说唱来表达自己。受访者供图乌力杰觉得任何人都可以用手语说唱来表达自己。受访者供图

  一种小众文化的破壁,需要与外界的充分沟通,尤其需要年轻人的参与和传播。但“手语说唱”面临的困境在于,它在聋人群体内部的传播也存在壁垒——并不是所有的聋人都会手语。彭霖倩从事聋人社会服务工作期间观察到,目前国内聋人社区文化还是“小树”的状态,主力是中老年聋人群体,他们对于手语非常自豪,愿意付出心力去研究。但年轻聋人会手语的并不太多,有条件的家庭都会给孩子植入人工耳蜗,愿意让孩子从小学口语而不是手语,成为社会主流认可的“正常人”,因为手语被认为是“残疾”和“聋”的代名词。


彭霖倩在大理非遗节的听障知识普及活动上。受访者供图彭霖倩在大理非遗节的听障知识普及活动上。受访者供图

  彭霖倩接触过很多家长,非常理解他们为什么这样做:因为恐惧孩子学了手语就不会口语,从此脱离主流社会。“现在有不少游离于聋人社区之外的听障孩子,他们多数在普校成长学习,更偏向于‘正常’社会对他们的认同。但他们大多数可能又无法满足所谓的‘正常’的期待。对于聋人社区,他们既渴望又抗拒。”彭霖倩表示,手语对聋儿的早期发展具有重要作用,国际上早已有共识。让手语去“污名化”,需要通过优秀内容去传达给所有人。“比如让普通学校里的孩子认识身边的听障孩子,知道这些小伙伴需要什么样的支持,了解到特殊并不是‘隔离’与‘恐惧’,并且对手语建立起正确的认知,这会让未来的孩子有机会在一个多元包容的空间里成长。”


  徐珉也提到,当聋人认识到自己是拥有独特语言及文化的群体时,他们就不再因听力障碍而自卑,反而产生自信,进而发展出潜能及才华。“我认为这是中国的聋人社区文化的精髓所在。但现实中因为文化层次不高、手语水平限制,加上其他原因,目前在中国实现聋人和外界之间的‘完全沟通’还有困难。”他认为可以根据不同的情况采取适当的方法,比如书写沟通、微信聊天等。“如果听人能会一些手语就更好了。”


  一种值得期待的未来:


  “年轻一代聋人群体更自信和开放”


  从某种程度来讲,每个人都是有残疾的:近视需要眼镜的辅助、Ⅰ型糖尿病离不开胰岛素注射……这和聋人听力缺失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史铁生说过,残疾无非是一种局限,而生命就是一个不断超越自身局限的过程。在超越自身局限的过程中,年轻一代聋人群体展现出了比上一代更自信和开放的姿态,和更积极主动融入社会乃至改变社会的勇气。


  彭霖倩在重庆长期从事聋人社区工作,喜欢音乐、美食和旅游。2020年底,她还作为总策划发起了国内首个以儿童无障碍为主题的非营利性艺术节“流明儿童无障碍艺术节”。她一直参与的听障大学生学业支持项目做过一次社群调查,发现大家的爱好非常多元——有人喜欢动漫,加入了动漫社,自己做cosplay的衣服;有人喜欢街舞,加入了街舞社;还有人组织起针对聋人高中生的公益教学团队,但更多的是组建或参加手语社团。“手语社团里的听障大学生会去校外给人授课,我觉得是蛮好的倡导和传播聋人手语文化的方式。”


流明儿童无障碍艺术节现场。彭霖倩供图流明儿童无障碍艺术节现场。彭霖倩供图

听障孩子在工作坊绘制的一家人。彭霖倩供图听障孩子在工作坊绘制的一家人。彭霖倩供图

  手语说唱表演者之外,徐珉还是一位街舞舞者。之前参加第二届中国手语文学大赛时,他把手语说唱和街舞结合呈现,得到了评委和观众一致好评。同时他还是动漫爱好者,追过的动漫包括《咒术回战》、《鬼灭之刃》、《石纪元》等,当然最喜欢的是《火影忍者》。“因为热血,题材也新颖,打斗场面酷炫,还加入了不少中国元素,比如施术前的结印、八卦这些,给人感觉视觉效果很棒。”


  最能让他产生共鸣的是《火影忍者》里的我爱罗,“他孤独、强大、被他人压抑,他一直在忍受孤独和寂寞的折磨,最终却成为了一个温柔善良、极具人格魅力的五代风影”。从天津理工大学聋人工学院的艺术设计专业毕业后,徐珉目前在海南观点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担任手语项目负责人。他现在的工作主要是宣传手语文化,进行手语与聋人文化科普、聋人艺术品制作与展示、手语说唱等等,他希望能够带动更多的聋人走出自我小圈,展望社会大圈。


徐珉与综艺节目《这!就是街舞》第一季冠军韩宇合影。受访者供图徐珉与综艺节目《这!就是街舞》第一季冠军韩宇合影。受访者供图

  今年10月在南昌大学举行的第七届中国国际“互联网+”大学生创新创业大赛总决赛上,天津理工大学聋人工学院学生团队的项目《“鲸可语”——多模态连续手语自动标注识别系统》摘得全国总决赛高教主赛道金奖,乌力杰是四位主力成员之一。但目前正在准备考研的乌力杰告诉新京报记者,他虽然依然喜欢计算机专业,但以后打算从事聋人教育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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