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弃船逃生的道德与法律之辩

船长弃船逃生的道德与法律之辩

 

长江沉船事故令举国悲痛、震惊，目前搜救工作还在继续，事故责任则是迷雾重重：沉船时究竟有没有遭遇龙卷风？龙卷风能否造成客轮瞬间倾覆？如果真的发生了龙卷风，气象部门为何事先没有预警？据传事发时客轮有调头迹象，客轮倾覆是否因船员操作失误所致？……

 

现在关于公共事件的评论，有句名言叫“别急着发声，请等一等真相”。上述诸多疑问，的确需要等一等真相。发生灾难性事故，“救人第一，问责第二”也是共识。但有些显而易见的事情不必等，因为真相就摆在那儿。

 

长江沉船事故的一个真相是，船长弃船逃生了。船长和轮机长游到岸边报警，因而捡回性命，成为迄今为止屈指可数的幸存者。

 

400余名乘客及船员生死未卜，船长却率先活了下来。很多人第一时间想起了泰坦尼克号。这艘一百多年前沉没的巨轮至今仍以各种形式复活在人们的记忆里，与船同名的电影将生死关头的各种高贵人性演绎得淋漓尽致，坚持到最后一刻、与巨轮一同沉入大海的船长感动了无数影迷。

 

于是问题来了：“东方之星”船长究竟该不该弃船逃生？这个问题在网上吵得天翻地覆。

 

对比泰坦尼克号，答案是明显的：船长弃船逃生有违职业操守，是一种应该被唾弃的、不道德的行为。

 

但也有另一种观点：船长也是人，在那样的危急关头，人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大家都是一条命，船长的命并不比别人更贱，没理由要求船长只能以死陪葬；我们敬重泰坦尼克的船长，但一个人的高尚选择不能被奉为准则强加给每个身临其境的人；况且，船长先逃出来报警，没准儿更加有利于救人；除非有确凿证据表明沉船是船长失职或失误所致，否则他不应背负道德指责，更不应承担相关法律责任。

 

后一种观点看似很理性，很“人人平等”，很“生命至上”，其实经不起推敲。船长危机关头弃船逃生，不是一个道德问题，而是一个法律问题，这件事没有太多可以讨论的空间。

 

《中华人民共和国海商法》第三十八条：“船舶发生海上事故，危及在船人员和财产的安全时，船长应当组织船员和其他在船人员尽力施救。在船舶的沉没、毁灭不可避免的情况下，船长可以作出弃船决定……弃船时，船长必须采取一切措施，首先组织旅客安全离船，然后安排船员离船，船长应当最后离船。”

 

“船长应当最后离船”，这是刚性的法律规定。不单中国有这样的法律规定，世界各国的相关法律规定都差不多。国际法中也有一个“船长临危脱逃罪”，这个罪名指的就是当船舶在水面上发生事故，危及在船人员生命和财产安全时，船长先行逃离船舶的行为，犯此罪者将被课以刑责。

 

船长不能先于乘客和船员弃船逃生，这样的法律共识，也是基于一种职业道德共识。“大家都是一条命”不假，但在某些特殊时刻，命和命还是不一样的。“生命面前人人平等”，并不适用于在职务上负有特定责任的人。船长这个职务，有义务尽大努力保证乘客安全，这是他的职责所在，所以沉船时别人可以先行逃生，船长只能最后离船。就好比面对持刀歹徒时，别人可以逃跑，警察不能逃跑；火灾现场普通民众可以退却，消防员只能冒着生命危险扑救。

 

于是我们就可以理解，韩国“岁月”号客轮沉没事件中船长弃船逃生，为什么会引起韩国民众愤怒声讨，连韩国总统朴槿惠都在公开场合明确表示：“这相当于谋杀，不能也不应该得到饶恕。”没有一个韩国人认为弃船逃生的船长值得同情，因为无论从法律上还是道义上，这种行为都是不能被容忍的。去年11月，“岁月”号客轮船长李俊锡因遗弃致死伤罪、违反船员法罪被韩国光州地方法院判处有期徒刑36年，大部分韩国人都觉得判轻了。

 

只有在某种极端情况下，船长率先弃船逃生才可以被原谅——翻船得太快了，船长被甩了出来，由于风浪太大，他想游回去已经做不到了，只好游向岸边。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