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想栽一棵树

散文｜想栽一棵树

邹清平

小时候背起背篼去30里外的大河镇赶场称盐买油，最爱来到三根大柏树下歇气。

三根大柏树是祖先符运太秀才出五百两银子买下，供来往行人千古乘凉、遮风、蔽雨。大柏树遂人愿，枝桠茂盛，蓬勃向上，形成一个天然的人字棚，也似三把巨大的绿伞撑向天空，给家乡五个村近万人往来场镇提供了歇气休息、谈天说地的环境。

在一个炎热的夏天，当我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口干舌燥时见在满天炎热的天地间，大柏树下还有一片绿荫，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席地而坐，尽心感受凉爽，细细体味比吃冰糕舒服得多的味道。从此，对大柏树有了更深的感情。

上初中了，在集体生产的年代，父母亲、哥姐们都要去种大寨田，听梆梆声出发，必须按时到。当时父母亲为了不让我吃闲饭，就给我分配任务，每个星期天要砍五背柴，供家里煮饭喂猪，烧水烤火用。

儿时的同伴刘清文、刘清元、龙大宪等和我一起进行了砍柴比赛。进入林中，我们用斧头、弯刀专门砍很笔直、没有节疤的树，就是说好劈细柴的树，而且砍一根树倒后，高喊同伴们看，他们砍倒了一根，同样也喊我看他们的成绩。同时，在喊声中还鼓掌助兴：成功了！这样持续近半年时间，不知有多少笔直挺拔的松树、柏树、杉树，在我们手中、欢呼声中、掌声中倒下了，砍成一米左右的短木，劈细了，背回家敬了灶神爷。然而，树子们却痛苦了，流泪了。每倒一根时，树子两头都流下了哭泣的泪珠。特别是杉树更厉害，倒下一根，更是报复一丛。只是当时没有感受到罢了。

半年时间下来，两梁一沟的好树全部不翼而飞，林子比以前空朗了，再也没有野鸡叫了，再也没有山羊跑了，再也没有猴子攀援绕林了。记忆尤深的是，在乌潭湾左边的山梁上，有一根我们四个小朋友才能围住的笔直挺拔的大松树，树根周围喷出来许多亮晶晶的松油，由此判断此树松油特别浓，利于燃烧照明。当时的乡村里煤油紧缺，我们几个小朋友用斧头将大松树人腰高的地方，砍成一米长的大块子柴，再用弯刀划成五寸长，大拇指粗的木棍，乡民们称这个为松光，一年四季用来照明。一个冬天结束了，松树呈现出凹进去三尺多高的缺口，可以坐进去一个人。惊蛰节后，吹树丫风吹倒在地上。我们又去掠夺松光的时候，见高耸云端的大树，居然被风吹倒在地上了，我们惊吓了，流泪了。几十年来，松树横倒地上的形状，至今仍然像冰冷的铁棒一样，沉重地压在我的心上。

那时，毁林开荒，开山造田造地，广种薄收，故乡连绵不绝的几匹山梁，渐渐地树少了，树小了，草也不再茂盛了。原来绿油油、黑蓊蓊的林海也光秃了，黄泥巴地也多了。真奇怪，田地多了，粮食产量虽然年年高喊增产，实际是连年下降，一年不如一年，填不饱农民饥肠辘辘的肚子，只是确实找不到什么原因。那时还不知道什么水土流失，生态恶化，但却已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小溪干涸河流断了，山洪暴发多了，粮食越来越少了，给生存带来了危机。山民们都认为是老天爷在作怪，于是求神仙保佑百姓的事情屡见不鲜，甚至出现了跑数百里外去提神水的怪现象，但就是不见效果。

随着悠悠岁月的流逝，我知道森林对水土的涵养作用，对自然界神奇的调节作用。特别是长江发生了百年未遇的洪水灾害，淹没了良田，淹没了工厂，淹没了城镇，给国家和人民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时，每看一次发洪水的消息，就会唤起我良心的发现和觉醒，更是时时忏悔，时时自责，多次许下了想栽树、多栽树的心愿。

西部大开发退耕还林还草政策深得民心，似春风荡漾在大巴山的山山水水、旮旮旯旯。每次回家探亲，都迫不及待到父母亲、大哥大姐退耕还林长成林海茫茫的森林里，感受清新的空气和温馨的湿润，增添了愉快的心境，我多么想和树木一起成长，融入大片的森林。有一年正月初一下午，我和妻子带着女儿，怀着虔诚的、自责的心情种了几棵树，女儿又是浇水，又是培土，忙得不亦乐乎。几年的日子过去了，我们栽的几棵树也长到了丈把高了，为家乡增添了一抹新绿，也暂时了却了我的心愿，虽然说不上如释重负，但感觉比原来轻松一些，宽慰一些。

知天命年龄的早春二月，回老家欣赏田园风光，看见家乡一大坡退耕还林的土地上种了金银花产业，村民们告诉我收入是种粮食的三倍多。看见我在原来以粮为纲的年代，和父母亲起早摸黑毁林开荒种粮食饱肚子的土地里，又退耕还林种了金银花和其它中药材，长在春风里摇曳着绿意蓬蓬，自自然然为乡村振兴，产业发展添枝加叶，我感慨万千。

科学证明，栽好一棵树等于生产了生态产品，间接生产了清新的氧气和洁净的水。看见我在家乡栽的几株树苗长高长大了，但还是特别想在大都市栽几棵大柏树、大松树、黄桷树，撒下绿荫一片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