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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再回的六月

2015-07-12 gotaductolo

无法再回的六月

  ■王尧

  “十分冷淡存知己,一曲微茫度此生。”如果依照张充和先生诗句所表达的心迹和境界,我们这些缅怀张先生的文字也许是多余的。

  6月18日上午,刘剑梅从香港发来微信,告知张先生去世的消息,她为自己在美国多年错过见张先生的机会而遗憾。剑梅微信说:“惊闻张充和先生去世,非常叹息,倒不是合肥四姐妹定格成历史,她们早就躲在历史的幕帘之下了。”我很赞成剑梅的这一看法,张充和先生与时代相处的方式,也许是她留给我们更为重要的遗产。即便在当下,我们这个时代也不乏“才女”和“闺秀”,但已经少有张先生她们的气息和气象了。这不只是对女性而言,称为文人的人大都缺少一些什么素质。这可能是张先生去世后,许多人感慨系之的原因。

  尽管张先生的生存方式不是我们的唯一选择,但她的选择作为一种参照,凸显了她们那一代和我们这一代的诸多差异,即便是他们那一代也是千差万别,甚至千奇百怪。我们无论面对历史还是置身现实,都不免为外在的压力而生出无奈感,其实,无论哪个时代人都是无奈的,但这不意味着个人完全无法选择自己的道路。张先生那一代知识分子或者文人,遭遇到的磨难、困境之大,这是我们在纸上都能够读到和体会到的。她们选择了不同的方式,那一代还有萧红,还有张爱玲。一样的历史,不同的道路,但呈现了人生的多种可能性——所以,我们需要反省自己,反省自己与时代相处的方式。

  我生活的这座城市留下了张充和先生青年和老年的足迹。我曾经设想,有这么一天,我能陪先生坐三轮车从九如巷越过凤凰街,然后从十梓街步行到天赐庄,在以前的东吴大学、现在的苏州大学校园看看几十年变化的痕迹。上世纪三十年代她常常骑自行车到天赐庄,如果再回苏州,肯定不能用这样的代步工具了。在已经变化了的苏州,坐三轮车或许还能够找到一些往昔的感觉——我设想的这一情景,在2012年之前似乎都有可能。2010年6月16日,我随孔海立、章小东夫妇访问张先生时,详细讨论了先生重返苏州的细节,相约在2011年的春天或者秋天,由小东陪同她从美国回来。张先生说,她的心脏没有问题,应该能坐飞机。那天午餐,小东夫妇选了他们以前去过的一家中餐厅。张先生喜欢吃一种什么鱼,这家店做得非常好。张先生想起她以前喜欢吃的老苏州的一种卤菜,问我现在的苏州有没有。我说有,在什么街的什么卤菜店有。她想了想,这条街在苏州什么位置。张先生是个热爱生活的人,那天她描了眉毛,涂了口红。在四姐妹中,张先生年轻时未必是最漂亮的,海立兄和我都感慨张先生是那种越老越美的女性。

  在这之前,小东请张先生为我题写了“三槐堂”,为我的同事季进教授主持的中心题写了“苏州大学海外汉学研究中心”。我看到有几位研究书法的学者在谈张先生的书法时,提到了“三槐堂”书写的特别之处。从波士顿去费城参加亚洲年会时,我问海立和小东是否有机会去看张先生。5月,小东说已经给充和姨妈联系了,我们一起去看她。6月,我再从波士顿到费城。从费城出发时,我说我不好意思再请张先生写字了。小东说,到了以后再看。张先生的书桌上,有一叠她临帖的字,我看了看,分别是《石门颂》和《张景碑》。张先生看我爱不释手,便说:你喜欢就送你。我喜出望外,连说谢谢。张先生在《石门颂》的最后一页落款盖印,又在《张景碑》的几处加了印。方家对张先生的书法成就有诸多评论,我不敢妄言。我喜欢张先生的书法,是因为我在先生的笔墨中读到了传统,读到了已经散去但依然在纸背的历史烟云,读到了一位文人的胸襟、性情和人格。张先生不是我们今天意义上的职业书法家,职业书法家常常远离书法艺术的最高境界。张先生恢复了书法的本来意义。

  6月16日再回到费城时,我在小东、海立家的客厅,用了一个晚上和一个早上,在17日写完了一篇《为何又是“最后一个”》,记叙我们访问张先生的场景。没有想到,五年以后的6月17日成了张先生的忌日。我那篇文章在《读书》发表后,在北京的一次聚会上,有位初次见面的朋友说:我出十万元,你把《石门颂》转给我。可见,喜欢张先生书法的人之多。以后如有合适的机会,我或许会把张先生临《石门颂》捐出,书法艺术只是书法艺术,与市场没有什么关系。现在很多书法家都在高价卖字,字写多了卖多了,就不是书法了。

  我在那篇拙作中,就教育、艺术、文人圈子等问题发了一些感慨。张先生在谈到我们熟悉的那些现代人物时,恬淡亲切平和,犹如她的书法。那些人物之间曾经的分歧、冲突甚至对立在张先生的谈话中都归于平静,张先生说到的那些人物,在现代史上属于不同的文化圈子。这是让我尤其感慨万千的。我们经历了太多的仇恨、冲突、怨愤,为何不能和而不同?

  回国后,我便开始为张先生回苏州做些准备。2011年初,我和小东大姐联系,她说充和姨妈身体不太好。后来我们又多次电话或邮件讨论张先生有无可能回苏州,小东大姐说看来不能成行了。去年暑假,小东大姐说充和姨妈状况不好,有时不太清晰,也不能写字了。我们都知道,张先生不可能再回到她的九如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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