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小说

家明坐在自家用储藏室改的小房间里，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太太玫瑰端着玻璃杯走进来，“老公，喝点枸杞水再工作，养肝明目的。”结婚五年，她看他的眼神依然如同热恋时那样闪亮专注，洋溢着无法掩饰的崇拜，仿佛他正在电脑上敲下能改变宇宙大爆炸的程序，哪怕事实上他只是在50人小公司里当网络管理员。年初，玫瑰还为家明买了一份人寿险。“只要再过30年，我们就能拿这笔养老金去环球旅行，做一对世界上最酷的老爷爷和老奶奶。”玫瑰总爱想象他们老了之后的样子，比如把对方的白头发收集起来做成蒲公英，在酒吧大声高唱《夕阳红》惊吓周围的年轻人。

    玫瑰老了也一定是个最可爱的老太太，想到自己可能看不到了，家明有些遗憾。但更让他痛苦的是，越来越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这么可爱的太太。公司倒闭，家明已经失业在家六个月。但玫瑰从来没有露出任何不满甚至焦虑，好吧，除了在提起岳父心脏问题时稍微焦虑了一点，医生先让住院观察，情况不好的话就得做一个搭桥手术，手术费至少两万。姨妈家的儿子打算出国留学，等着用钱，连打了三个电话来问家明买房时向她借的5万块什么时候能还。看着妻子故作轻快地走出去并关上了房门，家明打开邮箱，看到一封来自“朋友”的新邮件。直到这一刻，他脸色才稍微开朗了几分。

    “朋友”是家明在失业后常去的线上桥牌游戏里认识的，“朋友”说自己生意破产，欠了高利贷10万，怕连累家人，每天躲在网吧混日子。如果自己死了就能有钱还上这笔债，他早就去死了。“如果自己死了就有钱”，从家明看到这句话开始，一个可怕的念头就缠上了他。因为如果他死了，确实就能有钱———100万的保险费。有了这笔钱，玫瑰就能无忧无虑地顺利变成世界上最可爱老太太。

    问题是自杀不赔钱的，而自己又健康得一点也不像个程序员，否则保险公司也不会签下那么大金额的保费。只剩下一个方法，制造一个绝对看不出破绽的意外。所以当某天“朋友”终于问家明，“要不我们互相帮助一下？”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傍晚六点的南区商业街十字路口，人很多———这也意味着能为意外作证的证人很多，但提着一篮苹果的家明只用三秒钟就找到了“朋友”，他站在一个卖手机壳的地摊前，与邮件里的照片毫无二致，左手心用力攥着一个五颜六色的手机壳，焦虑地看着经过的每一个路人，满头虚汗。闭了闭眼睛，家明咬着后槽牙支撑自己，像计划好的那样，跌跌撞撞地向手机壳摊冲去，大力踩上了其中的几个，手机壳在他脚下发出碎裂的哀鸣。“朋友”暴怒地揪住他的衣领，发出一连串谩骂，家明的胳膊肘在“朋友”的肋下狠狠撞了过去。两个男人肢体纠缠在一起。是时候了，家明回想着邮件里的文字：“……这时，我们俩同时出刀，用力刺向对方的胸口……”他挣扎着扑向掉在地上的水果篮，从一堆苹果中间抽出水果刀。看到锋利的刀刃，“朋友”本能瑟缩后退了一步，但很快又冲着他的刀口坚定地迎了上去……

    后来那个卖手机壳的无证小贩是这样对警察解释的，自己当时只是想夺过那个眼镜男手里的刀，“他是自己撞到刀上的，跟我没关系。这人就是个疯子。我发誓，以前从来没见过他。”

    一个月后，玫瑰收到保险公司理赔的100万。又过了两个月，她和一个在去西藏旅途中认识的男人结婚，在最好的酒店摆了100桌。婚宴开席之后，新郎亲昵地附在玫瑰的耳朵旁说着悄悄话：“确定所有对话纪录、邮件都删除了？”“当然。不过你是怎么找到那个小贩的？”“很容易，他每天晚上六点都在那个路口摆摊，有把力气，而且脾气暴躁，我看到曾经有人因为看了几个手机壳没买，他都差点把对方揍了一顿。不过万一家明真不小心把对方杀了呢？”“他就算不死也得坐牢，反正我要的只是能摆脱他。”两人嬉笑打趣时，玫瑰的姨父走过来递给她一个信封，“这是四个月前，家明托我保管的。他说万一自己出了意外，当你再婚时，把信交给你。”

    玫瑰躲进洗手间，打开信，是家明的笔迹：“给我亲爱的小傻瓜：你忘了一件事，你老公可是一个网管，怎么会查不出‘朋友’的IP地址就是我们家的另一台电脑呢？不过没关系，反正只要你能得到这100万，无论过程怎样，结果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