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年肉（散文）

      张　国　印

    “四队的，四队的注意了，到队里分肉喽……”生产队会计蹬在生产队猪圈棚上，用手卷成喇叭筒状放在嘴前朝社员们居住的方向喊道。不到一袋烟工夫，乡亲们便提筐挎篮脚步轻快地来到队址，一点户数，一家不差。于是分年肉开始了……

    那时队里一年分三次肉。过年、端午、中秋三个节日。端午和中秋节分的少，象征性的按人头分八两一斤。而年肉则多，每人二三斤，生产队日子厚实，粮食多肥猪茁壮的则可能分到四斤多。其实，肉分的多少也是乡亲们生活好坏的一个标志。临近年底，到生产队饲养场转一转那两排猪圈便对人们的日子光景有了谱——猪的多少和瘦与肥是个晴雨表。终年清汤寡水的三顿饭食，让人对吃肉的渴望便更强烈起来。大人们沉得住气，孩子们会毫不掩饰地表达着盼过年吃肥肉的欲望与兴奋。于是家家户户都希望分些肥膘肉，不仅仅是自食和请客用，还须拿出一大部分肥肉炼成荤油供以后日子食用，放置坛内熬白菜或做菜饽饽时用筷子头剜一块儿，润润铁锅和人的肠胃。要一直吃到端午节分肉时再炼油续接上。于是分肉肥瘦成了大问题，是考验持刀分割、挥秤掂量水平及公平公道的一个关口。分年肉是大事，是好事，也更是难事。

    其实分肉是讲究的公正的。实行的是明暗结合、抓阄对号方法，且是众目睽睽之下。环节一：分户别类，会计将全队总户数中人口数相同的户分出来，如两口有几户三口有几户四口有几户……环节二：按会计吩咐由屠夫操刀肥瘦搭配称好，两口人分几份三口人分几份……并在肉堆上贴纸条标上一二三……顺序号，同样人口的有几户地上铺的苇席上就有同样重的几份肉了。环节三：由会计做阄，同样人口的户抓阄。手中抓的号对上肉上的号时，那肉就是谁家的了。　社员们雁似的把分肉场地围成一圈，男人们有的聊着年终收成，有的说着闲嗑、抽着烟，女人们则说着谁的围巾好看、谁的棉鞋秀气，但不论男女都会不时瞟一眼做阄的会计，砍肉提秤紧忙乎的屠夫，尤其分称自家人口那组时便会格外关注，细看着那几份肉的小小区别与不同。只有孩子们被分肉的喜悦、吃肉的等待鼓涨着在人圈里外窜跑着不时遭大人们的嗔怒……

    按程序进行完了。苇席上摆放着大小不一的与总户数相同的几十堆儿鲜肉，白白厚厚的肥肉，黑红的瘦肉间杂着静静地站排在那里，待人对号领走。这时会计就会朝大家挥挥手，等所有人眼睛都向他时，会计说话了，这是分肉最后一个阶段了，也是必须的，关键的一环。会计说，老少爷们，老少妇女们，肉都分扒好了，阄儿也抓到手了，分时哪坨瘦的也增了肥了，大伙刚才都看见了，没遮没掩，翻蹄亮掌，五指露缝，抓阄呢是运气活靠手气的，大伙也都知道咋回事。下面呢要对号取肉，不管是好是坏别堵心，其实没啥大差距。可猪呢，从生下来到肥了身上始终有肥有瘦，前曹后尖，脖子屁股不一样，肚腩脊膀各不同。分肉的呢也不是神不是仙，不会全变成肥肉来，不随心的可要谅解谅解了。话讲完了，便开始对号领肉。其实会计的话不过耳旁风，说的时侯，人们更多关注的是手里的阄儿地上的肉。

    问题还是出了，一户对上号以后，便连嚷带闹嫌肉瘦死活不要，于是分肉场便变得嘈杂且沉重起来，闹声劝声不断，嘻戏孩童停住了手脚，眼睛大大地瞪看着，担心着还能否吃上年肉。这时的年味便有些走样了。过了会儿，会计又说话了，声高且挺横，道，别闹了，不就是块肉嘛？值得吗？稍迟一下，又道，咱两家人口一样多，把号换给你吧。

    其实年年分肉，年年有事，会计队长包括屠夫在内往往会换号，于是家人便常吃瘦肉。

    于是年也便年年过……

    二0一五年二月六日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