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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生的散文诗

2015-04-23 belongpositism

休息日整理书橱,没翻几本,便碰到了那本 《散文诗写作精要》(四川民族出版社1992年版),作者陈少松先生,是我们的写作老师。这是陈老师的第一本著作,书出版一年左右,老师即罹恶疾,迁延数年而逝,闻逝前两年,还出过一本散文诗集 《五月青青草》,我未见到。翻开封面的折页,看到了陈老师的照片,还是那样文静地微笑着,仿佛刚从讲堂走出,然而,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年了。
 
陈老师是典型的文人外貌,清瘦,白净的面容配着浅框眼镜,黑多白少的头发偏分,梳理得一丝不乱,西装领带整整齐齐。课堂的风格也是这样,口中说的,黑板上写的,都条理清楚,主次分明,大多数同学对这门课非常欢迎,但陈老师,有些不苟言笑,很长时间,让人不敢接近。陈老师的授课内容,大约有一半是远离课本的,尤其是讲到散文诗,结合着自己的创作与研究,道出了许多真知灼见,我们这才知道,老师钻研这一文体好多年了,不仅有作品,而且正在写一部理论方面的书。有一回上课,他从书包里取出一小摞用绳扎着的方寸小纸片,对我们说:“这就是一年!”原来那是一张年历的十二个月,陈老师裁开了,面对这种形式的“一年”深有感慨,于是构思、点染出一篇别致的散文诗。听着老师朗读、分析自己的作品,我们很受启发。过了一段时间,不少同学对散文诗兴趣大增,陈老师说,已和系里商量了,明年开“散文诗”的选修课,好好讲讲。
 
陈老师有两个儿子,跟我们同龄,他让老二晚上没事儿时,跟着我们班旁听。这位小陈同学,并不好学,但人很豪爽,不久便与大家混得烂熟。有好几年,同学们相约一起去给老师拜年,同进退。任课老师一多半住京山脚下的教授公寓,正好一圈儿走完,可是人马很难一下子聚齐,总有先来后到,站在街上等,一则寒冷,再则不雅,小陈同学慷慨地说,先都到我家!于是那几年的正月初一,我们不约而同地先给陈老师、师母拜年,先到的坐等后来者。陈老师仍然话不多,微笑着接受学生们的问候,微笑着看师母为我们端茶倒水,微笑着看我们有的拘束,有的狂放。
 
第一学年结束,考试前的最后一堂写作课,陈老师没有讲课,而是走下讲台,坐在同学们中间,随便聊天。我记忆犹新,老师谈了两点:一是写出作品来,一时没有发表,不要马上毁掉,留一留,说不定以后会有用;二是年轻人不要怕没有前途,但一定要选准一个点,哪怕再低的点,选准了,用心去做,定然会有成就。以自己为例,陈老师教过中学,教过大学,创作方面也探索过一些领域,最终选择散文诗做目标,现在已有一点小成—老师自谦。
 
第二学年,同学们翘首盼望的散文诗选修课,不知为何,始终没有开起来。
 
我们毕业前,陈老师的著作出版了。那时大学教授的薪水不高,他想让有兴趣的同学买一点,但与两年前陈老师在课堂上介绍他的朋友许淇的签章本文集,同学们纷纷购读的情景相比,这回的反响寥寥,只有几个报名的。时代在巨变,青年们的文学梦已经惊醒,要面对现实了。我要了一本,却没想到请老师签个名。翻开书来看,不少内容似曾相识,是老师在课堂上讲过的,令人陡起亲切之情。
 
 
毕业后,因为兴趣相远,我和陈老师来往较少,本世纪初,读袁伯诚老师的诗《悼陈少松教授(三首)》,有“终老不曾谢翰墨”句,袁师自注:“少松逝世前仍在病榻上吟诗,不能执笔,请夫人录之。6月29日至7月2日,作诗五章:《暮雨》、《陌生之路》、《一只鸟儿断了翅膀》、《古槐》、《喜鹊》寄给我,我挥泪吟之。”可见,教学虽是职业,散文诗实在已是陈老师生命的灵魂了。听说,青岛师专后来成立了散文诗社,就用陈老师诗集“五月青青草”做社名。
 
不久前,一个也爱好旧书的朋友告诉我,见到一批图书,据说是陈少松先生的,但每一本的扉页都撕去了,看样子是有意毁掉题字、钤章等痕迹吧,“这样的书有什么意思?一本我也没要!”他愤愤地说。
 
闻言,我有些怃然。快二十年了,陈老师留在这个世界的物质形式的东西,是越来越少了,好在毕生研究散文诗的心血,创作的精华,在闭眼之前整理了,出版了,那么,不管再过多少年,不管人多还是人少,总会有不忘此道的人,去读,去找那两本书的。
 
似乎这也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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